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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愿
來源: | 作者:胡俊成  時間: 2019-12-02
  母親一天書沒念過,斗大的字不識一口袋,倒是做出的事讓我常常敬佩不已。小時候她就常對我們兄弟姐妹們說,要上敬天,下敬地,中間要敬父母雙親。因為歲數(shù)小什么也不懂便當成順口溜念,覺得挺有意思。直到我長大了,特別是為人父母了,才知道其中的道理和含義。
  父母一生養(yǎng)育我們兄弟姐妹六人,三個哥哥,兩個姐姐,我最小。一九七八年我積極響應(yīng)祖國征召,光榮地成為了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士。因為我當?shù)氖氰F道兵,又遠在大西北的新疆,條件環(huán)境艱苦自不必說,最難得的是,剛剛邁進軍營的門檻就趕上了中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確實,有的人當了一輩子的兵也不一定能趕上戰(zhàn)爭。來回傳遞書信的是二姐和我,二姐每每在信中都特別提到“咱家的娘十分的想念你”!當時,我正在托克遜縣前進公社的新兵十七連參加為期三個月的訓(xùn)練,形勢緊張的不得了,我在信上告訴二姐讓她轉(zhuǎn)告母親不用惦記,一切安好。中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是一九七八年的二月十九日凌晨打響的,當時,我們雖然在夢中,但過后聽到了這一消息,所有的戰(zhàn)士們都特別興奮,紛紛要求上戰(zhàn)場。 
  一天凌晨兩點,緊急集合的號聲突然在營房漆黑的夜空響起,正在夢中的戰(zhàn)士不到四分鐘,全連一百多名戰(zhàn)士全副武裝其刷的集合在操場,連長威嚴地宣布:蘇聯(lián)亡我之心不死,想要借懲罰越南之際突襲我們,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上級軍委命令,新兵十九連立即派往邊防,我們新兵十七連要隨時做好準備。
  第二天剛起床,戰(zhàn)士們便議論新兵十九連被派往邊防的事,慶幸剛當上兵就趕上了戰(zhàn)爭,并紛紛踴躍報名上戰(zhàn)場前線。下午我又收到了二姐的來信,我迫不及待地將信拆開來看,二姐在信上告訴我,全家人最想念你的要數(shù)咱娘,其次是爸爸、大哥、二哥、三哥、大姐和二姐。我已淚流滿面,擔心被班長看見,便偷偷地走向一邊快些看完信的下文,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二姐在信上告訴我母親問新疆打起來了吧,并囑咐我說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讓我一定勇敢地上前線,多殺幾個敵人,二姐說娘已經(jīng)為我向蒼天許了愿,她說爸爸上朝鮮抗美時就曾向蒼天許下過愿,爸爸果真活著回來了……當時我不知道心里是一種什么滋味,只是覺得更愛家鄉(xiāng)的母親了!
  待了一個多月的命,中越反擊戰(zhàn)戰(zhàn)場不但沒能去了,新疆邊防部隊也沒能參加成。我們鐵道兵五師很快參加進了南疆線——新疆魚爾溝——庫爾勒的鐵路建設(shè)中去。
  一九八三年南疆線——魚爾溝——庫爾勒全線通車。
  一九八四年鐵道兵集體轉(zhuǎn)業(yè)到鐵道部,我們鐵道兵五師改編為中鐵十五局。為了報效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一九八五年六月我從中鐵十五局調(diào)回老家建平縣農(nóng)機修造廠工作。
  我還十分清楚的記得,我回到家的當天,母親端坐在屋中央向我微笑,而此時的母親已經(jīng)癱瘓在床上有十七八年,特別是當母親看到我郵回家的兩大木箱子里裝的全是書籍的時候,更是高興萬分,夸我這兵沒白當,出息了。
  全家團聚是母親最大心愿,我從外地的調(diào)回,猶如香港回歸到祖國的懷抱,母親著實高興得不得了,可是好景不長,母親突然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不吃也不喝。我害怕得不得了,以為母親突然患了病。三哥告訴我母親患的是心病——向老天許下的三個愿——打從你回來的那天起就想還了。三哥告訴我母親是信守誠信的人,已經(jīng)向老天許下了三個愿,第一個是爸爸抗美援朝走的時候,向老天許下的愿;第二個是二哥當兵走了以后,向老天許下的愿;第三個是我當兵走時,向老天許下的愿。中心內(nèi)容是:如果母親的親人們能夠平安回來,供奉老天一個豬頭一場驢皮影戲。母親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家團聚了,日子也已經(jīng)比先前好過多了,想把這個愿還了。
  我當即答應(yīng)了母親的要求。
  這是一九八八年春末夏初,當時正好有一個皮影戲班子在山鄉(xiāng)走村串戶,我找到戲班的負責(zé)人并說明了來意,對方當即應(yīng)允下來。特別是當這位負責(zé)人知道母親的真名實姓后,必須先上我家來唱,他說早就耳聞母親是上下營子出了名的孝子。
  許愿和還愿都是要舉行儀式的,母親說她向老天許下的三個愿都在夜幕降臨、天空布滿繁星的晚上,而且必須在家屋檐下的天燈牌跟前。雖然母親許下三個愿的過程我一個也沒親自見證過,但還愿過程我卻經(jīng)歷了始終。一個夜幕降臨后天空布滿繁星的晚上,母親在我和三哥的幫助下在屋檐下天燈牌前放上一個吃飯的炕桌,上面擺放著三個提前買好的豬頭,點燃三柱香后,母親便在我和三哥的攙扶下雙膝跪地雙手合十默誦老天在上,能夠保佑三位親人平安回來,她要兌現(xiàn)自己承諾過的誓言,爾后磕了三個頭。
  母親的虔誠深深地打動了我,內(nèi)心不時涌起波瀾。
  第二天晚上,戲班子全體人馬一股腦兒地涌進我家院落,開始了為期三天的驢皮影戲的演唱。還不到開場演出,我家小院已人山人海,就連大門外、墻頭上也以擠滿了前來觀看的人。第一場唱的是《四平山》,第二場唱的是《花木蘭掃北》,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場唱的是《呼延慶打擂》,戲班人員唱得格外賣力,又如泣如訴,前來觀看的人格外多,小院幾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母親端坐在炕中間,觀看的格外聚精認真,當戲班唱至“我為你老呼家招兵買馬,我為你老呼家大報冤仇”,整場演出接近尾聲時,漆黑的夜空突然電閃雷鳴,雷聲大作,一場大雨瓢潑而下……
  遼西干旱是出了名的,盼天下雨比拾到金子還寶貴。那天,雖然不少人被澆成了落湯雞,但反饋到母親耳邊的信息卻令人感動:說母親是位有德之人,虔誠守信,竟然感動了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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