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作家網(wǎng)原網(wǎng)站入口
2017年遼寧文學(xué)藍皮書詩歌冬之卷——詩情沉思的季節(jié)
來源: | 作者:李 霞  時間: 2019-12-02
  冰雪季節(jié),正適合詩情肅穆的沉思。由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自洽性,它的自由書寫永遠都不會斷絕,應(yīng)該說,遼寧詩歌因為新人的加入,不斷注入新生的活力,顯示出數(shù)量和質(zhì)量的不俗戰(zhàn)績。
  游弋在內(nèi)心與世界的風(fēng)景里。林雪發(fā)表在《延河》2017年11期的三首詩之一《我曾虛擬過峽谷》面對甘洛地區(qū)真正的高山與河流,詩人反省詩歌中不切實際的濫用與虛擬,“我曾濫用過高山之詞/如同我虛擬過峽谷”,“我曾濫用過奔騰之詞/如同我虛擬過波浪”,“我們談什么都像談死!”可能是詩人對文壇過度闡釋的一種媚雅之風(fēng)的揭示與批判,也可能是對稚嫩或虛偽的生命的哀嘆與諷刺。情感深摯,表達犀利。李皓發(fā)表在《脊梁》雙月刊2015年5期的組詩《親人與萬物》從日常事物中捕捉特殊的意味,《爸爸的電工包》特殊就特殊在于“除了皮革的味道/還有水果的芳香”,它是父親對兒女柔情似水的體貼和愛的象征,詩人反芻過去的舊時光,置疑今天的自己“嗅覺也不再那么靈敏了/從那只電工包里/唯一能掏出來的/大概只有思念了”,詩人像影片倒放那樣深情追隨著舊時光,試圖從那些工具里“分離出蘋果,桃子和梨/分離出當年披星戴月的爸爸/身上的月光和星光”。詩人把愛的對象比作一場雨,“雨越下越大/你越來越多/我的周圍/滿世界都是你”外面的雨再大也會停下來,“而我心里的雨/一直不停/無數(shù)個小拳頭/在擂鼓”。“歇馬山的野生杜鵑”在大連詩人們的眼里可作同題詩了,李皓的《野生的杜鵑》(發(fā)表在《石油文學(xué)》雙月刊2017年5期):“杜鵑年年在開,能否/開成往事的樣子/開成我們需要的樣子/開成它從來沒有開過的樣子”詩到此處,已經(jīng)很獨特了,但詩人的思維突然逆轉(zhuǎn):“面對一株無拘無束的野生杜鵑/我們常常束手無策”,包含了對矯枉過正的傷心與無奈。寧明的《告別歇馬山》(發(fā)表在《詩潮》2017年10期)的杜鵑:“心里記住了一枝杜鵑,就一定會再來看它/若是說擁有半山花朵/反倒會轉(zhuǎn)身/已憶不起它們每一張面孔”融入了詩人的全部深情,這是對刻骨銘心之愛的理解。袁東瑛的《歇馬山的杜鵑》(發(fā)表《作家》2017年10期):“想你這個春天的早產(chǎn)兒/出落成山谷里最美的人兒/我羞愧的想哭”,頌揚的是杜鵑美麗的勇敢。寧明的詩正在形成兩類,其中一類堅持一種詩歌原則,就是對世事的體察和認知決不走出詩以外,他發(fā)表在《芒種》2017年10期的組詩《風(fēng)還在刮》里的風(fēng)、垂柳、干枝梅、谷雨都有著強烈的現(xiàn)實喻指,“垂柳在湖面上剛寫下幾句溫暖的話/風(fēng)來了/墨跡未干,已變成一張廢紙”,我們可以把它們看作是一種諷喻詩,揭示的是一種官場上的怪相:“所有的榮譽都顯得那么孤獨/——鼓掌的葉子越少/枝頭的紅花,就越懷疑自己/又做錯了什么”。相對而言,《清明:一張照片》的詩意含金量要高于前者,尤其是爹娘因為眼花看丟了照片上的兩個孩子的一幕,情感深切且紋絲不露。   
  《海燕》2017年12期“當代詩歌”欄目重磅推薦趙明舒的組詩《斜披上的一次停留》,他的作品始終保持詩歌單純的元素,一首詩,一種韻味?!蹲汾s父親的母親》通過一根手杖,描述出父母親之間那種彼此依賴相互依存的恩愛關(guān)系,“父親走了。留下一根手杖來代替他/半年后的一次散步/母親走得很急,像追趕什么/手杖倒了。母親怎么堅持,也站不住。”手杖的替代性和母親的追趕動作的隱喻,在全詩的敘述中具有點睛般的含義。關(guān)于“匹夫”的定意,詩人腦子出現(xiàn)的是“一匹馬和一個人”的意象,戰(zhàn)時可以是沖殺疆場的戰(zhàn)士,下馬仍然是一個和平的百姓,“一匹馬被一個人牽著/慢慢地走”。他的詩追求淡淡的留白味道,在平淡的排列中尋找奇崛的意味?!侗扔鳌非鞍攵味际锹懵兜谋扔?,唯獨后半段的兩句是照亮全詩深沉的亮點,而且最后一句打破了對仗性的結(jié)構(gòu):“父親離開的樣子像往日的睡眠/幾滴淚珠落下,像被省略的憂傷。”在詩人眼里,“靜物”“之所以能夠成為靜物/就是因為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人動它”(《靜物》),這首詩闡釋了事物的相對狀態(tài)。程云海發(fā)表在《詩潮》2017年11期的組詩與趙明舒的詩相比,更是一種減法,他最長的一首詩不超過六句,一個短鏡頭,一個小單元,單純到只保持一滴水的剔透樣貌。《一盤殘棋》:“爺爺下過/父親也下過/后來我和哥哥/下著下著//棋子丟了”,喻指丟掉的習(xí)俗與傳統(tǒng)?!蹲补铡罚?ldquo;你一下,我一下/笑聲比撞擊聲響/天真的游戲都玩過//丟下的/此刻都想撿回來”,表現(xiàn)了今天的人們重拾過往的心態(tài)。宋曉杰發(fā)表在《作家》2017年11期的組詩《節(jié)日的清晨》多了一份生命的安詳與寧靜。生死、疾病與記憶像泛黃的隔世的時光,被開闊與恬淡的詩意所鍍亮,成為遠眺今生的特殊體驗。“一些人在夢中,一些人在路上/我,在二者之間/把愛著的人,想了一遍/順便,還有恨著的人/往咖啡里加點糖”。墻頭下面那個芳華落盡的老南瓜的意象,散發(fā)出“慈祥之光”,顯然是詩人當下的一種自喻。在一種漂泊感的心境中,候車室里的短信調(diào)侃都化作生命“出發(fā)與到達之間”的瞬間的了悟與茫然(《候車室里》)?!度艘簧?,什么都是大事情》準確記錄下當人無能為力時回歸到生命本質(zhì)的真實狀態(tài),每一天的感受都是一次新奇的發(fā)現(xiàn)之旅,“第五天,像個囚徒,出去放風(fēng)/——對什么都好奇/對誰,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連兩只貓在花叢中追逐、打鬧,都使詩人“恬不知恥地”“淚光盈盈”。
  整體詩歌的方陣出擊。《詩潮》立足本土,著眼全國。2017年12月在“中國詩歌地理”欄目集中推出9位遼寧詩人的組詩新作。孫旦旦的詩抒寫出了生命的舒放與體貼?!豆┰~與證詞》直視生命的擁有與失去,透過父親與疾病同時發(fā)生的人生懺悔,洞穿了生命的軟弱。疾病既是“供詞”,“讓隱藏一生的恐懼見到天日”,又是“證詞”,詩意地勾勒了一個人擁有和失去的全過程——年輕時萬里山河的豪邁與一寸一寸的丟失。大詞的爽朗與小詞放慢速度的統(tǒng)一,制造出彈性的張力?!端囆g(shù)化》一詩分別以幾種顏色、味道、腔調(diào)、聲音、生死的鋪排,輕靈地梳理出人經(jīng)過抽象化后放大的恐懼與紛擾,感覺細致而敏銳。離原的詩表達出對鄉(xiāng)村事物初始的觀察與詩意的猜度?!渡交ń窐渖系穆槿浮钒l(fā)出對自然造化的驚嘆,蹲在樹上的麻雀,“它們怎么做到的/只動口  身子靜止得如褐色樹葉”?我們失去這種赤子般的驚訝已經(jīng)很久了。《尤物》確立一個墻上畫的焦點,然后散開:“美人魚在墻上端坐/俯瞰之地/綠得不可救藥。”詩人從自然的秩序中感悟自由的法則,“路過的狗/留下糞便”,誰能夠?qū)⑺㈥柟?、風(fēng)、鳥這些自在的事物據(jù)為己有呢?誰又能將它們左右?高鳳超的詩能迅速進入事物的內(nèi)部,感受生命自身的疼痛?!兑活w被提前摘掉的果子》與其是在寫果子作為客體的命運,不如說是在寫詩人主體的命運。“它在墜落/緩慢是因為/它在自身里抓住了曾經(jīng)飽吮的/陽光和雨水的扶手”,我們之所以沒被命運所擊倒是因為我們獲得過陽光和雨水賜予的恩典,這回憶依然溫暖著我們,叫我們不放棄。喻體與本體之間相互進入,相互重疊,從果子的角度,它要努力完成一個“泛紅”的表情,從人的生命的角度,它要“把不理解的甜蜜理解完”,“然后靜靜地把自己放到/那個深淵里。”高鳳超的詩歌難能可貴地抵達到一種生存的深度,痛苦地捕捉到一種自我的分離感、撕裂感和苦澀感,他發(fā)表在《鴨綠江》2017年11期上的組詩《林中聽鳥》之一《看那人用激光筆遛狗》是本期重點推薦的一首詩,詩人通過夜晚觀察一個拿激光筆遛狗的人,讓他的狗捕捉移動的光點,描畫出人類可悲可嘆的生存狀況:“永不放棄的捕捉/如此需要一個永遠吸引它的東西”,人性中的現(xiàn)實目的性使本來更高貴的人像狗一樣“撲向它的主人”,“祈求他交出那個光點”,正像浮士德渴望讓地上的運河填滿最后的人生一樣,虛無的“光點”仿佛是人類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姜慶乙的詩以內(nèi)心的視線殷勤地打量人心的律動,《碰面》中當兩個盲人被引領(lǐng)者認出的時候,詩人的內(nèi)心瞬間突放光芒,“說起彼此相識的人/好像孤島與孤島開始/在大海上漂移”,而人恢復(fù)了禮貌,重新“從個別走回多數(shù)/不自覺進入另一種失明”。他的詩不斷抓取生活中點滴的色彩、形象,用“陽光的補丁”,制作一段一段內(nèi)心的獨唱曲。趙德龍的詩表達了對衰敗的人生的冷酷絕望與情欲之間的糾纏,既掙扎于現(xiàn)世,又渴望超脫紅塵?!稛o字貼》更像是對生鐵般的人生的無語,“通往語言的大路小路/全被一種叫血栓的石頭  堵得死死的”,如今凝固、氧化的蜷縮在炕上的父親就是那個曾經(jīng)“去倒二百斤一鍋鐵水的人”嗎?侯明輝的詩有一種無處安放的孤獨感,在《天越來越陰了》這首詩中,詩人莫名地“甚至想抱起自己晃幾下,聽一聽里面有沒有鳥鳴”。中年的情結(jié)使他對世界的態(tài)度處于恍惚,在《枕邊書》一詩里,漫不經(jīng)心與存在的焦慮兩種情緒相互交集,找不到傾訴對象的苦悶,使詩人像契可夫筆下的萬卡一樣,寫下一封“查無此人”的信件。張篤德的詩置身于對自我的觀察和解剖之中,一方面對內(nèi)心里“一再壓抑的山河”想以“丹田之氣爆發(fā)出雷霆之音”(《喊給自己的口令》),一方面又俯伏在現(xiàn)實的灰色里,“灰比幽靈還真實地閃著亮光”(《灰》)。李保平的詩凸顯著明凈的單純,《冷火把》實踐著作者意象疊加與衍生的理念,夏季驟冷時燃燒的煙囪是“被空中勢力絆倒的長發(fā)”又是“堆滿冰激凌的亮劍”,既是“圓圓的旗桿上高擎的白飄帶”,又是“照亮整個夏天/久違兩個季節(jié)的冷火把”。蔣振宇的詩在看似冗長粘滯的句子下,帶出自然而沉重的形而上思考,《替一只孔雀去思考》和《陀螺》聚焦場景與畫面的震懾力,冷靜而節(jié)制地呼喚人們對另一種狀態(tài)的尊重。風(fēng)格沉實大氣。
  質(zhì)樸的莊重與直覺。有的詩人在詞語組合上沒有驚悚的創(chuàng)造,但并不妨礙他們表達自我時真誠與直感。袁東瑛發(fā)表在《作家》2017年10期的組詩《愛不夠的人間》如實記錄自己的心跡歷程,“對于怨恨充滿了警惕,更多的時候/我視眼淚為悲愴的甘露。”《磨盤》:“從土里刨出的糧食/還不算糧食/把它放進石磨的嘴里咀嚼/才是肚子里的溫飽”,寫出了對農(nóng)民的辛苦的體認;《無形》:“云霧間游走的唱詞/它們怎么讓時光/輕易就薄成了人心”,寫出了現(xiàn)代人的迷失感與冷漠。在自我感受的氛圍里,詩人常常從固定詞語中化解出新的詩意:“墻頭草是有操守的/夾縫里的命運/總會在絕處逢生”(《墻頭草》)“絕處逢生”的成語在特定語境下已經(jīng)被個人化的感受拆開,變成絕望盡頭的柳暗花明。蓋艷恒發(fā)表在《海燕》2017年11期的組詩《口語遼北》顯示出一種活潑的大俗之美,《我爸我媽》中父母送別女兒的早上,三個人蹲在灶坑前牽起衣襟擦眼角說“這煙真嗆,”把環(huán)顧左右而言它的真情掩飾刻畫得淋漓盡致?!洞笱緝骸凤栒赫媲榈膱鼍懊枋觯?ldquo;年少時的夢想不及綻放就被碾碎”的殘酷逼真地活畫在我們眼前。左岸發(fā)表在《中國詩人》2017年第6卷上的組詩《發(fā)現(xiàn)》不回避平凡的意象,在自我感受中透出質(zhì)樸的直覺:“陽光明亮如鏡/把我的身體照得/像一堆突然疏松的泥土/就看到那么多錯怪的老朋友/紛紛爬出來”(《陽光明亮如鏡》),“多少年過去,我突然想揣摩起我心的容貌/它多像白菜葉子皺紋滿天下。”(《合二為一》發(fā)表在《詩歌月刊》2017年12期)。王文軍發(fā)表在《中國作家》2017年10期的組詩《類似的事物》表達了對鄉(xiāng)村的迷戀和“瘋長的敬意”(《鄉(xiāng)居》),扛著鋤頭收工的人們趟水過河的景象深深植入詩人的心中,猶如“安靜的種子埋進我的眼睛”(《類似的事物》),村莊丟失了,夜色在變厚,“很多人還在路上/他們想象著天堂的樣子/走得飛快/,卻是越走越暗/最后走成一個個陰影/像星星和燈火一樣/在黑暗中耗盡一生”。
  遼寧詩歌組詩發(fā)表的總量雖然很多,但是,這里不得不提醒我們的詩人,詩歌來自深厚的情感積淀,不要把詩歌寫作變得自來水、赤裸裸的口號和陰郁的自我黑匣子,要讓沉著的詩意保守我們的心。
  
 

贊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