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近6年來,入選中國作協(xié)“作家定點深入生活”的400余個項目中,年齡45歲以下的作家占比超過了四分之一,并且呈現(xiàn)出逐年增加的趨勢。越來越多青年作家正以自己獨特的藝術感知和鮮明的藝術個性漸次登上新時代的文學大舞臺,成為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中客觀存在并值得足夠重視的一支生力軍。
時代沸騰,生活火熱。當代青年正在以何種姿態(tài)處理同時代的關系?青年寫作應如何增強其觀察力、穿透力?隨著一批青年文學作品專刊和新作的問世,這些問題再度成為文學界、評論界關切的話題。
當代青年在疑慮什么
當代青年在疑慮什么?今年上海書展的國際文學周上,一部作品走進人們視線:《一躍而下》,這是青年作家、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顧文艷新近出版的小說集。書名來自作者的心境,更是訴說當下青年的某種共性:不斷尋取更多東西,又總是覺得有所“缺陷”;不斷攀爬,又在攀爬中陷入無意義。顧文艷告訴讀者:“這個時候你就可以一躍而下,跳出原來的世界,有更多勇氣去做其他事情,否則生存環(huán)境就太逼仄了,機會少、可能性小且意義寥寥?!?/p>
在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王宏圖看來,與許多90后年輕寫作者的作品不一樣,此書雖有淡淡的迷茫與哀愁,但更多的是青春的執(zhí)著、青春的勇氣。
人們?nèi)菀子蟹N板結(jié)的認知,青年作家常寫作為青年的“我”的故事。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金理認為,顧文艷在書寫一種青年共同體,這群青年擅長同周圍的世界與人群對話,同有意義的“他者”對話,一種辯證的青年性油然而生。例如,書中《世界已老》將老年人描述為沒有顏色、沒有變化,可是那位世界原本已經(jīng)固定的老婦卻在一群年輕人群聚的咖啡吧中充當了一個迅捷的“滅火者”。而青年同世界、他者的關系,也重塑了“自由”的含義。
《一躍而下》反復述說青年對生活意義的思考,以及對到底何為“真實”的疑問。《海怪》中有青年人在以肉身相觸的方式將大魚護送回湖中,也有人目擊后選擇遺忘?!抖魍型邪桶汀分兄魅斯獶uke在車內(nèi)看到朋友被鬣狗圍攻,但沒有沖出“保護罩”抵達廝殺現(xiàn)場,而是隔著車窗選擇退守。金理認為,“只有誠懇的作者會如此思考問題:當生活的真實降臨時,為何人們不敢正面迎擊,而是以各種理由錯過?”一群人認為閃閃發(fā)光的東西,另一群人可能認為是虛無的,這樣曖昧反諷的表述,恰恰體現(xiàn)出青年及青年寫作的復雜性。
青年寫作如何逃離封閉性
《思南文學選刊》副主編方巖提及:“當代青年寫作的問題之一,是具有封閉性,例如有些‘小鎮(zhèn)青年’的故事,就在某種層面上具備同質(zhì)性。”
青年書寫青年,是一件看似合情合理但具有挑戰(zhàn)的事情,其中也會出現(xiàn)慣常固化的敘事。復旦大學德語系教授李雙志也注意到這種現(xiàn)象,人們習慣的青年寫作可能是殘酷苦情的敘事,或者面對新鮮世界生發(fā)的猖狂而躍躍欲試的心態(tài),但“青春期”并不止于此。
封閉性的青年寫作,很大程度源于匱乏,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主任何向陽在此前接受本報專訪時提出:“現(xiàn)在很多青年的生活相對固化,看似視野打得很開,但可能并不足夠。以前的專業(yè)作家可能剛開始閱讀視野有限,但是他們可以通過生活質(zhì)地來彌補。為什么作家王安憶寫到現(xiàn)在還是毫不枯竭?因為她既有生活又有閱讀,兩方面雙管齊下?!?/p>
顧文艷發(fā)現(xiàn),有時候“走出去也不是真正的‘走出去’”,物理空間上的身體流動,并不一定成就精神層面的療愈。她在其新書序中寫下她已有十年沒有寫過小說,而80后作家馬金蓮也坦言,在創(chuàng)作《親愛的人們》時經(jīng)歷了一段“休息期”?!妒斋@》雜志編輯、青年作家余靜如透露,《收獲》雜志自2010年起推出青年專號,重視刊發(fā)具有青年個性的作品,不少在此發(fā)表的青年作家也由此獲得更多約稿機會和更順利的寫作之路;但也可能因為沒有突破自己,未能再次登上《收獲》。
在青年作家的成長路上,各種情況下的休息與暫時停筆,并不稀奇,重要的是擱淺之后如何重啟。何向陽認為:“文學作品的觀察力、穿透力其實不在寫作的那一刻,而是由寫作時刻背后的許多時間點組成。所謂‘一刻值千金’,但要有千金的準備。所以青年作家不必急于去寫,厚積薄發(fā)。若把自己全部用盡,后面無以為繼,是行不通的,還是需要更多生活的儲備、視野的儲備。”儲備之后,靈感來臨之時,再“進入到細部,把一個點寫透,經(jīng)得住萬千讀者的考量。畢竟,文學即人學,一切都應該發(fā)生,一切興趣都值得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