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姐
花大姐,是人們送給瓢蟲的美稱。瓢蟲是我摯愛和最敬畏好朋友,我覺得人們之所以稱其花大姐,可能有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瓢蟲的鞘翅上布滿色彩斑斕多種多樣的刻點和花紋,花花斑斑,十分亮麗,很像愛美的女人穿著漂亮的花衣裳;二是對花大姐兇猛勇敢,強勢消除害蟲的一種敬畏。
我退休之前是一名植物保護工作者,主要的工作是保護植物免受病蟲的危害。我特別注重綜合防治和生物防治病蟲害,就是保護利用有益的昆蟲防治危害莊稼的蟲害。瓢蟲則是我們保護利用的主要對象,它成了我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因此,我對瓢蟲不但十分了解,可以說是愛意至深。我愛瓢蟲花大姐,并非因它翅色艷麗動人,而是因為瓢蟲的特有屬性。瓢蟲是肉食性昆蟲,是植食性害蟲強勁的天敵。瓢蟲捕食蚜蟲、紅蜘蛛、粉虱、蚧殼蟲、葉螨等害蟲。尤其是蚜蟲,是瓢蟲最為青睞的美味佳肴。在保護利用瓢蟲控制蚜蟲危害的實驗與實施過程中,我真沒少在它們身上下苦功夫。
1976年的春天,為了尋找瓢蟲越冬的場所,跟蹤它們出蟄的軌跡,我?guī)蠈嶒灲M的工人走遍了花園鄉(xiāng)金山村和莊河鎮(zhèn)西郊暖水的山嶺。我們在那里向陽面的山嶺石頭縫里找到了瓢蟲花大姐的家園。這是我們首次發(fā)現(xiàn)瓢蟲花大姐越冬的大本營。那天中午,我們坐在山嶺的陽坡上,坐在瓢蟲花大姐的家門口,啃著硬干糧,喝著涼水,初春乍冷的山風(fēng)襲來,等著與花大姐們見面。
瓢蟲是個團結(jié)互助和諧共處的大家族,異色瓢蟲善于群居越冬休眠。每到深秋季節(jié),天氣變冷,寒潮來襲,選擇晴天,瓢蟲們便在空中盤旋迂回飛翔。它們從果園、菜園、田間出發(fā),翻山越嶺,越過江河,尋找越冬休眠的安全港灣。成千上萬只瓢蟲的成蟲,飛向山嶺巖石縫隙的深處,或者石頭墻的隙縫間,以及屋檐下面。他們尋找背風(fēng)向陽,保暖安全的地方,種群集聚在一起,相互依偎著,擁抱著,慰藉著,保護著,抗拒嚴(yán)寒和漫長黑暗的冬季,集體越冬休眠。瓢蟲對于物候期十分敏感,雖然深藏在黑暗洞中靜止休眠,卻知曉洞外季節(jié)的交換,大自然的變化;知道冰雪融化,泉水咚咚,花開花落。萬物復(fù)蘇的清明時節(jié),正是瓢蟲出蟄的最佳時期。當(dāng)春回大地,楊枝透綠,柳條垂絳,桃紅李白,滿坡荒草重披綠裝之際,花大姐們便在山石縫里、屋檐下、墻縫里、老樹皮下蘇醒了。它們迎著明媚的春光,亮起色彩斑斕的鞘翅,展開明亮剔透的膜翅高飛,像候鳥,像春燕兒,像微小的風(fēng)箏,在高空里翱翔。它們就是上蒼派來的天兵天將,飛向果園,飛向菜地,飛向大田。憑借自己敏感的嗅覺,哪里有敵情,哪里有美味佳肴,它們就飛向哪個地方。目標(biāo)明確,敵情就是那些害人蟲,美味佳肴就是肥美的蚜蟲、紅蜘蛛、螨類,以及蛾蝶剛產(chǎn)下來新鮮的蟲卵,急不可耐地一飽口福,迅速恢復(fù)體力,重振雄風(fēng)。
我在花大姐的家門口,靜靜地觀察著它們,看著它們小心翼翼地往外爬行,心里歡喜欣慰,就好像是在等待分娩的嬰兒問世。它們先是有幾個先鋒戰(zhàn)士,爬出來試探風(fēng)聲,然后便是大隊人馬魚貫而出。我試著用樹枝輕輕撥弄調(diào)戲它們,這下可把它們給驚嚇著了,一起停止下來裝死。瓢蟲具有受驚假死的習(xí)性,假死性是它們防御敵人侵犯的一種本能。我撿起一只花大姐,放在手心上,它感覺到了威脅,立刻收縮起鞘翅,藏起膜翅,將三對胸足藏在胸下,兩只棒槌狀觸角靜止?fàn)顟B(tài),整個身子一動不動,真如死了一般。我屏住呼吸,不動聲色,等待它復(fù)蘇。大約一兩分鐘,它們感覺到風(fēng)平浪靜,沒有了敵情,重新展開翅翼,一躍而起,展翅飛翔,瞬間消失在遠(yuǎn)方。它們的大部隊也一起向遠(yuǎn)方飛去,引得我和同伴們哈哈大笑,拍手鼓掌。
花大姐最愛蚜蟲。它們出蟄后如饑似渴、急不可耐尋找的對象是蚜蟲。蚜蟲總是先于瓢蟲,搶先入侵菜園、果園、田間。越冬的雌性蚜蟲,有的可以不經(jīng)兩性交配,以孤雌生殖的方式繁衍后代,卵生伴隨著胎生,快速生殖,產(chǎn)下大量小蚜蟲,以驚人的速度擴大它們的種群數(shù)量。蚜蟲具有尖銳的刺吸式的口器,刺破植物表皮,吸吮植物莖葉汁液,強食掠奪,饕餮暴食,把植物汁液和營養(yǎng)吸干,凋萎死亡,而它們很快長成圓滾滾、肥胖柔嫩的家伙。
花大姐與蚜蟲久別重逢,簡直親近得發(fā)瘋發(fā)狂?;ù蠼阕钕矚g身體碧玉般明亮剔透,且又笨拙無比的無翅蚜蟲。正如一位偉大詩人在一首詩里寫道:“狼對小羊說,請您光臨我的寒舍吧!小羊說,如果貴府不在您的肚子里的話……”
在蚜蟲面前,花大姐異?;钴S,嗅覺特別敏感,它把肥嫩的蚜蟲抱進懷里,用咀嚼式的口器,狼吞虎咽地把蚜蟲吃掉,或者尖銳的口器扎進蚜蟲的肚子里,迅速把蚜蟲體內(nèi)的汁液吸干,只剩下一層白色的皮毛留在植物的葉子上?;ù蠼阄×素S富的營養(yǎng),恢復(fù)體力,生機勃勃,雌雄性成熟,尋找配偶,進行交配,然后生兒育女。雌性瓢蟲花大姐是最優(yōu)秀,有責(zé)任感,最具母愛的母親。它們總是把炮彈形狀的黃色卵粒產(chǎn)在眾多小蚜蟲的近旁,目的是兒女孵化出生后取食方便,不至于因缺乏食物而夭折死亡。
花大姐的卵粒在7至10天后,便可孵化出幼蟲?;ù蠼愕挠紫x,身體黑色,后背上長著黑毛或者肉瘤,丑陋不堪。它們性情活潑,兇猛強悍。我們有時不小心觸犯了它,它會立即報復(fù)咬你一口。花大姐的孩子食量超大,一只幼蟲一天能吃掉上百只蚜蟲。它們捕食蚜蟲的本能遠(yuǎn)遠(yuǎn)勝過它們的母親。瓢蟲的幼蟲雖然兇猛丑陋,但是跟它們的母親一樣,是莊稼的衛(wèi)士,是人類的好朋友。
可是,有一年春天,我們來到另一處瓢蟲越冬休眠的家園,眼前的情景滿目悲慘。那里有人把越冬的瓢蟲從洞里撥弄出來,再用松樹枝點火焚燒,尸體遍地,散發(fā)著糊焦的氣味。我站在被烈火焚燒的瓢蟲越冬的家園前面,看著那些被焚燒發(fā)黑的尸體,心情疼痛悲傷無法形容。我邊流著眼淚,邊把它們收集起來,掩埋在一棵楊樹下的土里,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瓢蟲本來是莊稼的衛(wèi)士,人類的朋友,可人們卻對瓢蟲無情地捕殺,這是為什么?
其實大部分人都不了解,在花大姐的種群中,只有二十八星瓢蟲才是“敗類分子”,它是植食性的,是破壞莊稼的害蟲。
瓢蟲大家族按照食性可分為植食性、菌食性、捕食性。瓢蟲鞘翅上多種多樣的斑點花紋顏色,是分清“善惡”類別的標(biāo)志。最常見的七星瓢蟲、二星瓢蟲、四星瓢蟲、六斑瓢蟲、十斑瓢蟲、多異瓢蟲、異色瓢蟲、龜紋瓢蟲等等,我每次在大自然里見到它們,都是欣喜若狂,愛不釋手。它們都是害蟲的天敵,人類忠實的朋友。只有二十八星瓢蟲,才是最可惡的毀壞植物的害人蟲。切記,捕食性的瓢蟲家族中絕對沒有二十八個星點斑紋的。
上蒼締造萬物,矛盾雙方對立并存,彼此互相制約,互相依存,大千世界才充滿生機,繁衍不絕,這就是大自然生態(tài)平衡的奧妙所在。
赤眼蜂
1974年,我接受工作調(diào)動,來到莊河農(nóng)業(yè)科學(xué)研究所,承擔(dān)赤眼蜂的實驗研究和病蟲害綜合防治課題。從那時起,我與這群小蜂子打交道十幾年,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赤眼蜂,顧名思義,有著兩只赤紅大眼睛的小蜂子。追溯赤眼蜂淵源,它們隸屬節(jié)肢動物門,昆蟲綱,膜翅目,赤眼蜂屬,紋翅小蜂科。我在顯微鏡下觀察它們,赤眼蜂形體很像蜜蜂,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具有兩只赤紅的復(fù)眼。體長不到1.5毫米,是最小的卵寄生蜂。我非常敬畏小赤眼蜂的本領(lǐng)超凡,身懷絕技,厲害得很。我親眼目睹了小小赤眼蜂能把人們畏懼的、耀武揚威、肥實碩大的毛毛蟲干凈利索地吃掉,不留下一點皮毛的全部過程。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可這是不容質(zhì)疑的事實,多么有趣的小蜂子啊?
赤眼蜂是寄生性昆蟲,它不能獨立生活,沒有自己的巢穴和家園,也不能自造營養(yǎng),完全依賴寄主而生存,離開寄主就會死亡。我發(fā)現(xiàn)赤眼蜂最絕妙的技能就是侵占別人的家園,我把它叫做鳳占鵲巢。渺小的赤眼蜂竟敢侵占碩大毛毛蟲的巢穴,然后將毛毛蟲徹底吃掉。我要告訴大家,其實赤眼蜂并非一口一口地吃掉大毛毛蟲,而是將大毛毛蟲的胚胎完全徹底干凈地消融掉。赤眼蜂如同帥男兒喜歡美少女一樣,最喜歡艷麗多姿的蝴蝶和蛾子。無論是銀杏大蠶蛾、綠尾大蠶蛾、柞蠶蛾、舞毒蛾、鳳蝶、蛺蝶,它總是如影隨行地追逐著。但赤眼蜂情有獨鐘的并不是蛾蝶的姿色和浪漫,而是不錯時機地追蹤它們分娩,鐘情它們的嬰兒,蛾蝶剛剛產(chǎn)下鮮嫩的卵粒。好像人們飼養(yǎng)母雞,并非為了吃母雞的肉,為的是讓它下蛋,最終目的是得到營養(yǎng)豐富味道鮮美的雞蛋。
當(dāng)那些蛾蝶偷偷摸摸地把卵產(chǎn)在植物葉子上面的時候,被嗅覺極其靈敏的赤眼蜂追蹤發(fā)現(xiàn),小赤眼蜂如同久別重逢的情人一樣,勇敢地?fù)渖先ィo緊地抱住新鮮的卵粒,親昵擁抱狂吻,決不放松。然后赤眼蜂用尾針刺破害蟲的卵殼,把產(chǎn)卵管插進去,再將它自己的卵一粒粒排進去。赤眼蜂大大方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炎约旱穆雅胚M害蟲卵里面去,它把自己的孩子安放在營養(yǎng)豐富的搖籃里,小鳳凰毫不客氣地占領(lǐng)了鵲巢家園。
赤眼蜂一胎多子女,耀武揚威的大毛毛蟲的一個雀巢,一個碩大的胚胎,能夠養(yǎng)育數(shù)十頭小赤眼蜂。小赤眼蜂在里面安居取食,享受著豐富營養(yǎng)的美食,一天天長大。小赤眼蜂在害蟲卵里面安然無恙地完成一個世代生長發(fā)育,完全變態(tài)過程。而害蟲的獨個胚胎,獨生子女還沒來得及萌動便被人家給吃掉,無聲無息地消失。不僅巢穴被占領(lǐng),它的后代亦銷聲匿跡了,從害蟲巢穴里魚貫而出的,竟然是兩只大紅眼睛,活潑可愛的小赤眼蜂。每當(dāng)我看見小赤眼蜂從寄主卵里飛出來的那一刻,我都心花怒放,激動萬分。
我將自己精心培育的赤眼蜂放飛到大自然的玉米田、果樹園、水稻田,眾多的小赤眼蜂在廣闊的大自然里翱翔,它們光顧綠色植物葉片,在上面尋尋覓覓,找害蟲的新鮮卵粒寄生。從根本上把害蟲控制住。多么有意思的蛻變過程?。〕嘌鄯浣^對是防治農(nóng)作物病蟲害的最佳武器。
1975年春天,我第一次同我的新朋友赤眼蜂謀面,小小的赤眼蜂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看著它們,一切都是陌生的、未知的和稀奇的。對于它的脾氣秉性、生活習(xí)性完全無知。當(dāng)時縣科委從外地引進了一片赤眼蜂蜂卡交給我,羽化出來少量的赤眼蜂作為蜂種。我遵循著書本上的理論知識,用柞蠶卵進行了擴大繁殖。但是,我完全不了解,引進蜂種已經(jīng)變異退化,生命力衰退。盲目地進行大批量繁殖,結(jié)果絕大多數(shù)赤眼蜂中途死亡,遭受到了慘重的失敗。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張張發(fā)黑的蜂卡、死在卵粒里面的赤眼蜂的尸體而痛心流淚。失敗并沒讓我氣餒,我站在失去生命的赤眼蜂卡前,痛下決心,深入研究,一定把它搞成功。我決定采集當(dāng)?shù)匾吧某嘌鄯浞浞N,進行篩選提純復(fù)壯,培育出當(dāng)?shù)刈顑?yōu)良健壯的赤眼蜂蜂種。這是一項前所未有破天荒的實驗。魯迅先生說過:“其實地上并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蔽覜Q心,要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寬闊的新路。于是我?guī)ьI(lǐng)科室人員走進田野山林果園,去采集野生的赤眼蜂種子。讓我們大為震驚和驚喜的是,大自然里很多寄主卵上面都有赤眼蜂的身影。我看見玉米螟發(fā)黑的卵粒里面,有幼小赤眼蜂往外爬行。在舞毒蛾黃色絨毛包裹的卵塊里發(fā)現(xiàn)了黑色的卵粒,我認(rèn)定那些發(fā)黑的卵粒是被赤眼蜂占據(jù)了的鵲巢。于是把舞毒蛾卵塊帶回實驗室內(nèi),大部分放進冰箱里保存,一小部分加溫羽化。
當(dāng)時正處于早春季節(jié),天冷氣溫低,沒有加溫條件,我便把一團舞毒蛾卵粒用紗布包好,揣進自己內(nèi)衣兜里,好像懷里揣著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體溫,晝夜為它們加溫。一周之后,自我感覺胸前有東西在蠕動,解開衣襟發(fā)現(xiàn),沒被寄生的舞毒蛾卵居然提前孵化出一條條黑色的小毛毛蟲,爬到了我的襯衣上面。我把它們一條條摘下來扔掉,耐心地期待下一個主角出場。兩周之后,果然主角拋頭露面,發(fā)黑的卵粒兒破殼,飛出來了大紅眼睛的小赤眼蜂!我們驚喜異常,激動地流下眼淚。
找到了野生蜂種資源,可如何尋找中間寄主,傳宗接代,將珍貴的種子保存下來,再擴大繁殖,成為了當(dāng)務(wù)之急的難題。我?guī)ьI(lǐng)科室人員下鄉(xiāng),去最遙遠(yuǎn)林區(qū)和果園,到處尋找中間寄主,從萬物復(fù)蘇的春天找到酷熱難當(dāng)?shù)氖⑾?,踏遍了莊河大地。有幸在花園公社金山大隊的一片楓楊樹林里,見到了眾多的毛毛蟲,它們幾乎把楓楊樹葉吃光。
那時候單位沒有幼兒園,我只好帶著女兒下鄉(xiāng)。我的女兒見到滿樹毛毛蟲嚇壞了,捂著眼睛大喊大叫,可我無限欣喜,如獲至寶,感覺是上帝賜給我的財富。我將幾十頭毛毛蟲裝進廣口瓶里,帶回來人工飼養(yǎng)。查找資料,對照檢索表,認(rèn)定這些毛毛蟲是銀杏大蠶蛾的幼蟲。經(jīng)過精心地飼養(yǎng),它們化蛹,羽化出美麗的銀杏大蠶蛾。我眼睛盯著雌蛾產(chǎn)卵,見它產(chǎn)下豆綠色鮮嫩橢圓形的卵粒,我欣喜若狂。我們將珍貴的卵粒做成了蜂卡。恰在此時,舞毒蛾卵羽化出了赤眼蜂,二者恰好相遇。但是,我十分擔(dān)心,赤眼蜂對這新的寄主是喜歡還是討厭,是親合還是抵抗。我與赤眼蜂相處的時間很短,尚未摸透它的脾氣和嗜好。我們苦苦尋覓來,送在它面前的鵲巢,卻擔(dān)心它是否肯于接受。如果赤眼蜂拒絕不肯接受的話,我們踏遍青山,苦苦地尋覓來的寄主,將前功盡棄。我惴惴不安地將銀杏大蠶蛾的卵卡掛在蜂箱里。我和科室人員站在灑滿陽光的蜂箱大玻璃面前,盯著赤眼蜂的動向?;钴S的赤眼蜂,得到了新寄主的信息,它急不可耐,迅速地?fù)涞铰蚜I厦?,緊緊抱住銀杏大蠶蛾的卵粒不放松。它們太喜歡這新的鵲巢家園啦!雌蜂的尾針刺破卵殼,輸卵管已經(jīng)插進銀杏大蠶蛾的卵粒里面,靜靜地,一動不動地進行排卵。我們唯恐驚動了分娩的產(chǎn)婦們,退出繁蜂室。在走廊上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勝利的喜悅,讓我們淚如雨下。
我們獲得了中間的寄生卵卡,把珍貴的赤眼蜂種保存起來,以備擴大繁殖,大面積應(yīng)用。
擴大繁殖需用大量的柞蠶蛾的卵,但是柞蠶蛾每年只完成一個世代。柞蠶蛹長達七個多月休眠,待到來年春季四五月份才自然羽化出蛾產(chǎn)卵。要想隨時產(chǎn)卵,必須對柞蠶繭加溫,促進提前羽化,才能得到它的卵。嚴(yán)冬季節(jié),當(dāng)時實驗室條件很差,沒有暖氣,那個年代根本沒聽說過“空調(diào)”二字,只能生燒煤的鐵爐子加溫。記得1976年2月初,正當(dāng)柞蠶蛹開始蠕動即將羽化出蛾,可是春節(jié)來臨,我只好給遠(yuǎn)道的工人們放假回家過大年。我一個人承擔(dān)起加溫加濕和管理的任務(wù),24小時守在實驗室里。當(dāng)時我家住在科研所大墻外面,離得近。年三十晚上,我不得不回家給眼巴巴等待的孩子們包餃子,只好讓我十二歲的大兒子來替我看爐子添煤加溫。
接近子夜,外面鞭炮齊鳴,道道火光劃破夜空,鄰居們開始發(fā)子接財神了。當(dāng)我把餃子煮進鍋里,還沒等撈出來的時候,忽然外面人喊:“起火啦!大家快出來救火呀!”我跑出去一看,我們科研所院子里濃煙彌漫,火光通明。我一下子嚇傻了,立刻想到了我的實驗室。春節(jié)全所放假,各個科室關(guān)門沒有火源,只有我那個培養(yǎng)室里生著爐子。那里有珍貴的赤眼蜂種,有我最疼愛的大兒子。我不顧得撈餃子,不顧穿棉衣棉鞋,沖出去朝火光處跑去。不過五百米的距離,我一路上摔了三跤。冰天雪地,連滾帶爬,沖進科研所院子里。結(jié)果有驚無險,原來是一堆柴草被大墻外放鞭炮的火源點燃了。值班人員和家屬趕來潑水揚沙子,已經(jīng)控制住了。
我打開實驗室的門,沖了進去。爐火通紅,我兒子躺在床上,孩子抱著書本睡著了。屋子里,兒子熟睡的鼾聲伴著柞蠶蛹蠕動唰唰的聲音,和諧溫馨,他們都安然無恙。我一下子撲到兒子身上,哭了起來。冷靜下來才感覺到傷處疼痛,手掌流著血,左手腕骨折,右腳脖骨裂,兩個膝蓋磕成紫青。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在我和科室人員的努力下,終于繁育出了大批量強壯的赤眼蜂,發(fā)放給農(nóng)村各地,我們篩選出當(dāng)?shù)貜妷训姆浞N,顯示出強大的威力。釋放赤眼蜂防治玉米螟卵寄生率達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防治稻縱卷葉螟卵寄生率百分之六十七左右;防治蘋果卷葉蛾卵寄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小赤眼蜂在防治大田和果樹害蟲的的戰(zhàn)役中,成為了中堅力量。
在采用小赤眼蜂防治蟲害的實驗園里,洋溢著草香花香和蘋果的芳香,空中蜻蜓燕子盤旋,水池里青蛙吵個不停。眾多生命相互依存,共生共榮,生動活潑的自然家園。我每一次走進我的實驗園,好像進入了陶淵明的世外桃源,那是我人生最充實、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
我很害怕廣譜性農(nóng)藥肆無忌憚地實施,造成大自然到處寂靜無聲。正如美國女作家蕾切爾·卡遜在《寂靜的春天》一書所警告人類的那樣:泛用廣譜性劇毒農(nóng)藥,將面臨一個沒有鳥兒、沒有蜜蜂和蝴蝶寂靜的春天。這是她對人類發(fā)出第一聲“環(huán)?!钡膮群埃菍θ祟惥娴淖顝娨?!我個人認(rèn)為,農(nóng)藥并非是萬能的,切莫濫殺無辜,保護那些珍貴的生物。破壞了自然生態(tài)的平衡,難再修復(fù),永遠(yuǎn)不可逆轉(zhuǎn)。最終人類本身必然遭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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