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一月的第四天,往年在北方,這個日子已經(jīng)很冷了??墒墙衲甑慕裉?,空中的太陽給人暖暖的感覺,走在路上,一切都在陽光下散發(fā)著人間特殊的味道……
可是囡囡剛剛在市圖書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來,她的手機就在寂靜的圖書室內(nèi)響個不停——當然還是那位內(nèi)科醫(yī)生的電話,囡囡憤懣地想,她沒有去接,任憑電話響個不停。
事情的發(fā)展并非囡囡想得那么簡單……他的話一直象刺耳的“驢”叫聲在囡囡的耳畔回旋……
囡囡會想起上個周一他們?nèi)チ讼:途频?,在一個無人的雅間坐了下來,沒等兩分鐘,他們?nèi)フ绎埖甑膹埥?jīng)理,囡囡的意思是不想同他有什么進一步的發(fā)展,這個醫(yī)生根本沒有中國醫(yī)生的味道,滿嘴的臭氣、滿嘴的臟字……看著身穿深色西服的張經(jīng)理,囡囡只想禮貌、委婉地告訴他——我和這個內(nèi)科醫(yī)生根本不可能有未來,而且我現(xiàn)在就辭去酒店大堂經(jīng)理的職務……
但沒想到張經(jīng)理提起要給她加薪的事,并且當著這位內(nèi)科醫(yī)生的面兒在夸獎囡囡工作能力如何的強……
囡囡看著這位倜儻的經(jīng)理一直想辯解,可是她只能尷尬地站在餐廳的對面,仿佛離內(nèi)科醫(yī)生和張經(jīng)理很遠很遠……
張經(jīng)理是囡囡和這位內(nèi)科醫(yī)生的介紹人。當然張經(jīng)理是出于好意。
囡囡與這位內(nèi)科醫(yī)生只見了兩面,就不相再與他交往下去了。囡囡也不知道這位內(nèi)科醫(yī)生為什么贏得不了她,就是感覺他說話不太文明,滿嘴的不文雅的話語,況且他抽煙喝酒喜歡吹牛。
“你想什么呢?囡囡?”好心的張經(jīng)理在問囡囡。
囡囡錯愕地:“噢,沒有什么——”
內(nèi)科醫(yī)生說:“我們就在這個雅間吧。”
囡囡看了看面前還很年輕的內(nèi)科醫(yī)生和張經(jīng)理,沒有吭聲。
不一會兒,飯菜就端了上來。內(nèi)科醫(yī)生笑著對服務生說:“你們的速度真快,謝謝!”
囡囡想:這個醫(yī)生真會做表面工作。這恰恰是我所不喜歡的。
囡囡看著張經(jīng)理,心中一陣惆悵,不知說什么才好,她很想擺脫這頓有魚有肉的飯局,想擺脫內(nèi)科醫(yī)生那雙貪吃的豹子眼。
內(nèi)科醫(yī)生靠著墻根兒的座位坐了下來,他順手招呼囡囡:“你也坐——”
囡囡依然站在門檻兒。她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張經(jīng)理:意思是說,沒有胃口,沒有心思。
內(nèi)科醫(yī)生見張經(jīng)理要走的樣子,連忙說:“今天你必須陪我們,因為你是我們的介紹人……”
張經(jīng)理推辭道:“是你們相聚,我不能打擾你們。
囡囡隨口說:“不會的,你坐,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么話,以后再說,我們天天見面,你和他不同。”
囡囡尷尬地坐在內(nèi)科醫(yī)生的對面,她好像不認識面前的內(nèi)科醫(yī)生。
內(nèi)科醫(yī)生看著張經(jīng)理:“盛情難卻——”
這時張經(jīng)理也坐了下來。
囡囡一直心不在焉地聽張經(jīng)理和內(nèi)科醫(yī)生在聊天,他們邊吃邊談。囡囡很少動筷,因為她的眼前總是閃現(xiàn)著她和內(nèi)科醫(yī)生初次見面的情景,黃昏后的市教育局大樓前,當時他抽著煙,一臉不在乎的神態(tài),仿佛對什么都不屑一顧,說話大大咧咧的,囡囡看他的雙眼已經(jīng)有了皺紋,而且那么蒼老。與他初次見面,囡囡就已經(jīng)把他從心目中開除了。
……囡囡在饒有興致地想一會兒要說什么。自己首先向張經(jīng)理微笑,先聊點兒酒店和顧客之類的事,然后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進入她要說的正題。她有充足的理由拒絕內(nèi)科醫(yī)生的求婚,因為她要出國、因為她和內(nèi)科醫(yī)生性格不合、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共同的愛好和興趣。她打算在心里這么說:我和內(nèi)科醫(yī)生不適合,我想結束和他的交往。
她想:多么簡單明?;蛘哌@么說——我想為了未來,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這樣就如愿以償?shù)匕研睦镌捳f了出來。如果不說,這說明我太老實,連表達自己心愿的機會都不給,那么問題當然在自己。生活中,有很多人就不喜歡說出心里話去給自己爭取機會,結果錯失良機,這次在酒桌上,一定要擺脫內(nèi)科醫(yī)生的糾纏。
囡囡坐在餐桌前,不動聲色地把筷子放下,正了正肩膀,手托著下巴,先咧開嘴笑笑,望著天棚,又望望窗外的夕陽。
“哎,你怎么不動筷子?”內(nèi)科醫(yī)生坐在囡囡的對面,右手端著酒杯望著囡囡說。看到他那雙混濁充滿血絲的海豹眼睛,她的胃里仿佛填滿了許多說不出滋味兒的食品……
“是啊,囡囡,你怎么不吃呢?你吃??!”張經(jīng)理嘴里嚼著食物,看著沉默不語的囡囡眨著眼睛在說。
囡囡莞爾一笑:“我好像吃飽了——” 囡囡依然望著窗外。秋風把窗欞拍得“啪啪”作響。半個月了,秋風就是這個樣子,今年的秋風特別的出奇,轉(zhuǎn)眼冬天要來臨了,可是她的個人問題似乎將要擱淺了。
“你有心事?”張經(jīng)理關心地問囡囡。
囡囡搖了搖頭。雙眼看窗外,因為她根本不想看面前這兩位男人。
囡囡隱隱約約聽內(nèi)科醫(yī)生說:“現(xiàn)在患者太多,而且病也是千奇百怪的。但總之都是因為貪婪帶來的疾病。”
而張經(jīng)理卻轉(zhuǎn)向自己感興趣的話題:“現(xiàn)在客人們似乎要求太高,愿望太強烈,口味也多種多樣,就這坐中等城市,酒店生意也不怎么好做。”張經(jīng)理的話清脆利落。
囡囡默默地點頭,現(xiàn)在的患者挑剔醫(yī)生?,F(xiàn)在的顧客選擇最好的酒店……她似乎要把對人生的看法以及對社會對周圍的想法全部說給他們聽。
其實對于生活有的人是漫不經(jīng)心的,而有的人是慎之又慎的,但都有望……
面前的兩位男人,其實都很青春氣盛,可他們對生活的態(tài)度就是這個樣子。
內(nèi)科醫(yī)生拿出一包香煙,好像中華牌的。她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后又拿出一支遞給張經(jīng)理,張經(jīng)理搖頭說:“我不吸煙——”
接著,內(nèi)科醫(yī)生又把煙遞給了囡囡。囡囡拒絕:“我更不吸煙。”
內(nèi)科醫(yī)生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煙,然后痛快地說:“其實這煙都是患者家屬送的。”看他的神情,很得意洋洋的樣子。
囡囡拒絕煙更拒絕豬肉,她心里有些不快。
正想著,張經(jīng)理往囡囡的碗中夾了一塊瘦豬肉。囡囡淡淡地笑:“謝謝!但是我不吃肉,我吃素。”
這個時候,囡囡只想靜靜地聽窗外的秋風之聲,聽屋內(nèi)他們吃飯喝酒的聲音,不希望任何人來煩她。
面對一桌的魚肉蝦,囡囡不知該說什么,她就坐在他們的對面,兩條腿自然地向下,雙腳著地,這樣可以隨意一些。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端坐的囡囡逐漸地增加了信心,生的信念一直縈繞在耳際,誰也不會蠶食她的精神。
囡囡想告訴他們:吃肉有損健康,會得心腦血管疾?。晃鼰煂θ梭w百害無一利,每吸一支煙縮短生命的五分鐘……
可是囡囡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張經(jīng)理打破了這難耐的寂寞,他義正言辭地說:“吸煙有害健康。肉吃多了會傷身體??墒蔷频隂]有肉就不會吸引太多的顧客……”
“未必!”囡囡用筷子敲著桌子,正襟危坐,嚴肅地說:“素食主義者越來越多,何不對酒店進行一下改革?改成素食餐館什么的……”
張經(jīng)理很高興地說:“我愿意聽聽你的高見!”
糟了,我只是前天聽廣播說提倡吃素,而我今天怎么能在這里說呢?我要切入正題的是要和內(nèi)科醫(yī)生永遠的分手。
“我真的想聽聽你提倡吃素的原因。”張經(jīng)理邊飲酒邊說。
什么原因?是想聽聽我和內(nèi)科醫(yī)生永遠分手的原因嗎?拒絕結婚的原因嗎?囡囡心里想。
張經(jīng)理看囡囡吞吞吐吐的樣子,問道:“你好像魂不守舍?”
“沒有——”囡囡看看對面的內(nèi)科醫(yī)生矜持地說。
囡囡想,自己早一點提和內(nèi)科醫(yī)生分手的事,大家的情緒會好一點?,F(xiàn)在墻上的石英鐘顯示的時間是凌晨兩點。時間過得真快,從頭一天的傍晚到第二天的凌晨,他們已經(jīng)吃了這么長時間,只是一頓飯而已。
此刻,她說出她的心里話:拒絕內(nèi)科醫(yī)生的求婚,這樣她會減輕自己思想的負擔。
石英鐘在“嘀嗒嘀嗒”地響著。一直在催促囡囡:做事不要拖沓。
囡囡的心像敲著鼓,餐桌上的肉似乎在冒著紅色的熱氣將要吞噬自己的肉體,那深色的葡萄酒宛若在侵吞自己白色的細胞,看著半尺長的餐刀,好像內(nèi)科醫(yī)生的手術刀沾滿了金錢的細菌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慢慢地切割著自己的五臟六腑……餐盤里的鯉魚又像大睜著眼睛在凝視著囡囡:“你們?nèi)祟愒诖罅糠敝澄业臅r候,也在為自己種下細菌——”
內(nèi)科醫(yī)生那雙海豹似的眼睛在看著囡囡:“你一直沒有吃什么東西,難道這些魚肉你不滿意?還是對我不滿意。”說著他用自己右手小拇指甲在挑牙里的食垢,隨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還是一名醫(yī)生?囡囡心想一點兒也不講究。她看了看對面的內(nèi)科醫(yī)生沒有回答。
“你難道不想嫁給我?我在這座城市的房子就有三處,爸爸媽媽都是離休干部——我在葡萄莊園住八樓,爸爸媽媽住七樓,房屋的面積都是一百多平。”說著他把嘴里的牙垢往地上一吐。
“別說這些好不好?”囡囡有些不愉快地說。她在心里反感道:別拿這些身外的東西來誘惑我。
張經(jīng)理看屋里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兒,忙招呼道:“服務員,請來一份烤奶酪三明治。”
話音剛落,一位二十幾歲的男服務生就把奶酪端了上來:“經(jīng)理,放在哪兒?”
張經(jīng)理指了指囡囡的位置:“請給這位小姐。”接著又說:“再來一碗日本面。”
“好嘍——”男服務生把奶酪放在囡囡的面前后轉(zhuǎn)身離去……
這時,囡囡見對面的內(nèi)科醫(yī)生,他的豹眼似乎突了出來,那張臉繃得緊緊的。
囡囡看他這個樣子,忙把雙眼移向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見什么景色。
看來奶酪和日本面都不能吃了。干脆就向張經(jīng)理這樣說:我拒絕吃飯,因為我的心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問題。囡囡這么想著,可隨口而出:“謝謝張經(jīng)理,我吃你的奶酪和日本面。”
在這樣的夜晚,她不能再凝視窗外了,因為外面已經(jīng)很異樣了。
囡囡只能看天棚,屋內(nèi)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喘息的聲音。
“今天這頓飯,囡囡吃得太少了。”張經(jīng)理有些惋惜地說。
囡囡把目光移向張經(jīng)理,她在端詳他那張長方形的臉,定定地看著他那雙和善的眼睛:“我吃好了,我一向主張吃素,拒絕吃肉。”
當囡囡把臉轉(zhuǎn)向內(nèi)科醫(yī)生時,囡囡想換個話題,就是要說出自己內(nèi)心的話語。不知為什么,她發(fā)現(xiàn)在燈光下,他們的臉已經(jīng)變形了,變得肉嘟嘟的,也許是吃肉的緣故……
囡囡發(fā)現(xiàn)內(nèi)科醫(yī)生突出的豹眼像是在乞求什么。囡囡想跟他聊聊秋天的風或者醫(yī)學中最有用的部分是什么、目前的患者都是什么類型、都有什么要求,這樣顯得自己非常重視他。然后再委婉地提出和他分手的事。不會浪費太多的時間。一切就會淡忘了,彼此就不再認識對方,囡囡更不會要他一百多平的房子。
可囡囡看到對面的內(nèi)科醫(yī)生,總是開不了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的囡囡,發(fā)現(xiàn)張經(jīng)理已經(jīng)站了起來:“你們聊吧,我耽誤了你們太長的時間了。”
“你別走,我有話要對你說。”囡囡焦急地說。
“咱倆天天見面,以后有的是時間。你倆的時間很寶貴。”說著張經(jīng)理準備去開門。
囡囡忙站起攔住張經(jīng)理:“不,我今天要說,現(xiàn)在就說。我不要內(nèi)科醫(yī)生的房子、車子——”
“我知道你很清高、愛面子。但是你也得生活。”他把手輕輕地搭在囡囡的右肩上,柔和地拍了兩下:“內(nèi)科醫(yī)生等你等得太急了。”他又把雙眼轉(zhuǎn)向內(nèi)科醫(yī)生:“好好照顧她。”
囡囡急得要流淚。張經(jīng)理的話難道是圣旨嗎?囡囡真想從他的臉上憑借自己的意識讀出什么來。
他們都才二十幾歲,他們都有自己的選擇,不是吃了一頓飯就把終身大事草率地定了下來的那么簡單而不負責任。
這時,男服務生端著日本面悄悄地走了進來。
“怎么搞的,你才把這東西端來?”張經(jīng)理慍怒地看著男服務生。
男服務生低下頭。
“上半夜,奶酪;下半夜,日本面。這時間距離也太長了吧。”張經(jīng)理嚴肅地看著男服務生。
男服務生謹慎地說:“凌晨兩點二十奶酪,凌晨三點日本面。”
張經(jīng)理:“怎么,你還敢頂嘴?”
囡囡忙解圍道:“時間正好,張經(jīng)理,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什么?相差這么長時間,還說時間正好?”張經(jīng)理用不饒恕的口氣:“做一碗日本面真的就這么難嗎?”
說完這話的時候,張經(jīng)理的臉似乎和善了許多。
囡囡說:“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此吧。”
“不行!” 內(nèi)科醫(yī)生也站了起來:“你還沒有答應和我結婚哩。”
囡囡笑笑:“我不知道什么是結婚?”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餐桌……她不知道她背后的目光是什么,但她能猜到……
囡囡過去的生活中,也有男生的追求。幾年前,囡囡在大學校園的一次演講的那個夏天,一切都在濃濃的綠意之中,她總是穿著淡淡的藍色的上衣,有一個男生在早晨長跑的路上等她;或在黃昏時分,在通往自習室的路上,都有他的影子……與他的交往中,囡囡得知他是個股迷,可是囡囡覺得學酒店管理的好象與股票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每次與他見面,他都大放厥詞:“買股票恨刺激。股票能成就人生。股票能賺大錢。股票能成就夢想……”囡囡靜靜地聽他講,周圍好象都是他的聲音,他的肩胛骨在夕陽下顯得更加突出了……
每當他們上酒店管理課的時候,他都會遲到,而且每次的理由都很充分,不是路上塞車了,就是路上拉架了??傊兴睦碛?。囡囡進一步認識他的時候,是在他們選學的體操課上,他們各自穿著體型衣褲。他穿的是耀眼的藍色體型裝,他是一個胸襟開闊的小伙子,四肢發(fā)達,身體勻稱。而囡囡個子較小,腿和上身和諧地搭配著。
然而,這樣一個似乎很熱愛生活的大學同學在一個夏夜卻跳樓自殺了。囡囡哭了兩個整天,她一直想不明白,他僅僅因為股票下跌自己輸了幾萬元錢,就自絕于人世……為此,囡囡發(fā)誓不能玩兒股票,股票能讓小股民走向崩潰的邊緣,甚至葬送生命。
那一年他跳樓時,她才20歲。就在這一年,她看到他們在校園里走過的小路,她更加認識生命的價值。無論怎樣都要好好生活。
21歲那一年,囡囡參加全市的體操表演獲得了一等獎。領獎臺上她認識了市里領導江化三,他是一個溫和的領導,而且很年輕,不是平庸的那一類。能夠遇到他是囡囡的福分。21歲,她會想到自己的個人問題,但這是父母絕對不允許的。他們希望囡囡把酒店管理學好,將來有了工作再考慮個人問題也不遲……但在囡囡21歲生日那天,她鄭重地對父母說:“我不會拒絕幸福!”父母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沒有言語,囡囡接著補充道:“我不拒絕精神上的幸福,但是我拒絕另一種誘惑……”
江化三,是一個很會體貼人的人。他送給囡囡的生日禮物是齊白石的一幅畫,當然這是仿的。那個時候,她非常感謝大她七歲的兄長,象囡囡這樣的女生,做事不需怎么努力,就能掌握一些技術。
在囡囡大四那一年,北京一位知名導演來她所在的學校挑選演員,結果把囡囡選中,囡囡特別高興,一想到能當演員,真是像喝了一杯醇香的飲料,心里很滋潤。可回到家中,父母卻制止她去當劇中的女主角,他們說:“演戲不能演一輩子。學習酒店管理,這是技術。”她跟父母說不通,就去找江化三,沒想到,他和她的父母意見一致,堅決不同意囡囡去拍戲。囡囡暗自哭泣,沒有人理解她。他們班的輔導員也不同意她去京城拍戲。
大四那年快畢業(yè)時,江化三將被派往加拿大工作,簽證已經(jīng)辦了下來,就等囡囡畢業(yè)后,一起帶她出國,可是父母千方百計阻撓:“我們就你一個獨女,你不能離開中國。”出國的夢也被打碎。
22歲生日那天,在囡囡生日宴上,江化三流淚為她唱完生日歌時離開囡囡的家,當時她看到那二十二支生日蠟燭把蛋糕插得滿滿的,明亮的燭光幾乎形成了一片天空。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在父母的心中、父母的眼中逝去的??茨情W動的燭光,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在慢慢地消逝……江化三為她慶生,她淡淡地想:或許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慶生會。面對生她養(yǎng)他的父母,面對摯愛她的父母,她只能在心里對著生日蠟燭說:也許生活中有許許多多不能實現(xiàn)的遺憾吧……那時她是穿著母親給沒買的花裙在慶祝自己二十二的生日的。江化三已經(jīng)徹底地離開了她的生日晚會,但還有她的父母沒有離開,他們在喋喋不休地說“祝賀你啊,囡囡……”
囡囡畢業(yè)的時候,她被全市最大的希和酒店聘為大堂經(jīng)理,她第一天上班就是張經(jīng)理接待的,他當時拉著她的手說:“下班時,我?guī)闼奶幾咦?,向世人炫耀一下你有了新的工作?rdquo;
她抽回手拒絕道:“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下班后要早些回家,擔心父母著急。”
“都活了二十二個春秋了,你要珍惜眼前所擁有?。?rdquo;張經(jīng)理繼續(xù)邀請道。
囡囡搖頭:“我要工作了。”
張經(jīng)理覺得無趣兒,只得訕訕地走開了。
囡囡的志向非常遠大。她還要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無論怎樣,她想她都要努力!
就是在這個時刻,她認識了張經(jīng)理。
她上午九點鐘上班,心想到了酒店就和張經(jīng)理說不想同內(nèi)科醫(yī)生交往。
當她剛到酒店門前,就看到門前停了一輛紅色的奔馳車,她走進酒店一樓大廳,一位服務小姐走上前:“經(jīng)理您來了。張經(jīng)理讓我通知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她的心一陣緊縮,鋼琴曲《巴格達的星星》仿佛要落在她的心海上。
她急忙登上樓梯走向二樓經(jīng)理室,她敲門進屋,發(fā)現(xiàn)張經(jīng)理對面坐著一位30歲左右的男人,這個男人微微地向囡囡點了點頭,張經(jīng)理開口道:“他是我們市最有名的地產(chǎn)商,今天要在我們酒店做客,吩咐你手下的一定好好招待,待會兒市里領導也來。”
囡囡站直身軀:“是。”她急忙走出經(jīng)理室,快速走向樓梯,走下一樓,走向廚房。
廚房內(nèi)有四個年輕人,她一進門,就聽到他們齊聲說:“經(jīng)理好!”囡囡點頭示意:“你們今天要做最好的自己,用一流的服務態(tài)度招待我們的客人。”
他們異口同聲地答道:“是!”
這時,屋內(nèi)的氣氛變得祥和起來。大家有說有笑,偶爾能聽到碗碟碰撞的聲音。男廚師在炒菜,他按照張經(jīng)理給開的菜單一道一道地炒。
囡囡覺得白襯衫好像被油煙浸漬著,再看看廚師的深藍色的圍裙似乎也變得臟兮兮的了,他們都在弓著腰,在自己的崗位上干自己的事,切菜、洗菜、摘菜、烹調(diào)、炸菜……他們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著。他們不甘示弱的品格深深地吸引著囡囡,囡囡時常會上前幫助他們忙活一會兒。
這時囡囡的手機響了。囡囡從兜里拿出手機看來電顯示得知是張經(jīng)理的電話。她忙按鍵接聽,話筒里傳來張經(jīng)理的聲音——“喂,你好,囡囡,我是張經(jīng)理。”囡囡對著話筒說:“你好,張經(jīng)理。”
“上我這兒來一趟。”張經(jīng)理在電話中說。
囡囡說:“好的。”囡囡關掉手機,回轉(zhuǎn)身:“再見!伙伴們,好好干!”
其中一位年輕的女孩兒說:“你快忙你的吧。”
囡囡走出廚房來到二樓經(jīng)理室,進門就問:“又是什么事?張經(jīng)理。”
張經(jīng)理很客氣地說:“你先坐下來。”
“我不坐。我還要工作呢。”她看了一眼對面的張經(jīng)理。
“你把客人招待好。”
“嗯——”囡囡點了點頭。
“剛才那位趙總送你一輛新車,這是鑰匙。”張經(jīng)理把手中的鑰匙遞給囡囡。
囡囡并沒有接車鑰匙。
“這不可能吧,他憑什么給我車子?這也太突然了。”囡囡把大眼睛移向窗外。
“趙總說就是喜歡你這種性格。”張經(jīng)理拉過囡囡的雙手,并把車鑰匙放在囡囡的右手心里。
“只見了一面,就了解我?也太唐突了吧?”
囡囡隨手把車鑰匙放在張經(jīng)理的辦公桌上,非常嚴肅地說:“我不能接受——”
“你真是——”
沒等張經(jīng)理說完,囡囡接著說:“我什么也不是,我是我自己,人不能無功受祿。”
“你如果不接受,你就把我最大的客戶給得罪了,你豈不是在砸我的飯碗?”
囡囡看著張經(jīng)理那乞求的目光,心如刀絞一樣的痛,難道拒絕別人的好意也是一種痛苦嗎?
“沒別的事,我要去工作了。”囡囡轉(zhuǎn)身要走。
“你好好考慮一下。”張經(jīng)理望著囡囡的背影。
囡囡低著頭走出經(jīng)理室。囡囡覺得自己的腿被一種沉重的東西絆住了,僅僅兩層樓梯,她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她怎么也不相信人世間這種帶有特殊標簽的商品饋贈到自己的頭上……囡囡不喜歡周旋于人際,她卻很喜歡忙碌地工作,只有在忘我的工作中才能找到樂趣,只有在工作中才能實現(xiàn)人生的真正的意義,盡管時間過得飛快,彈指一揮間……在工作中她更會思考人生的價值,在工作中她更加懂得勞動的意義。說話的聲音、人與人交流的眼神、打招呼的手勢,都變成了富有生命節(jié)奏的曲子……我們的人生為什么要變得如此的復雜呢?無緣無故地接受別人的饋贈,豈不是犯罪……
囡囡走下樓梯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趙總正用那雙不大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他的個子一米八左右,不胖不瘦,只是有些禿頂。他站在囡囡的辦公桌旁,微微地向囡囡友好地點頭。囡囡咬著嘴唇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前,她謹慎地端詳身價近百億的趙總,他那全神貫注的樣子,讓囡囡覺得有些不太自然。
趙總打破了沉默:“你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他有些不爽地問。
“我、我、我好像不太習慣。”囡囡把眼睛移向一旁。
“你這樣的女孩兒真是太難得了。”趙總認真地看囡囡的眼睛:“請你接受,你將來會更有發(fā)展。”
這時小邵服務員抓住一個50多歲的瘦男人走向囡囡:“經(jīng)理,他偷吃我們給客人準備的菜。”
囡囡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沒開口,就聽到從樓上傳來了張經(jīng)理的聲音:“怎么了,囡囡?”他邊問邊走下樓來。
“一個老人偷吃我們給客人準備的飯菜。”囡囡說。
趙總看著眼前的一切,兩手一攤,沒有說什么。
只見那位50多歲的男人長得很清瘦,渾身上下還算干凈,他的嘴巴一直在動,細嚼慢咽的樣子,嘴里還不住地咕噥著:“好吃好吃——”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忽然囡囡聽到張經(jīng)理喊了一聲:“舅舅——”
囡囡用驚悸的眼神看著張經(jīng)理,似乎在疑問:你的舅舅?怎么可能?
小邵服務員已把抓住50歲男人的右手松開,她忐忑地看著張經(jīng)理:“對不起,經(jīng)理,我們在廚房為客人準備飯菜,不知他從哪里冒了出來,上前就抓我們已經(jīng)做好的菜往嘴里塞……”
張經(jīng)理擺了擺手:“你忙你的去吧——”
囡囡面對這一切依然無話可說。
服務員走后,張經(jīng)理清了清嗓子,看著趙總:“我想你不會介意的,我的舅舅在文革中受了點兒刺激——”
趙總搖著頭:“我哪會呢?他是長者。”
囡囡替張經(jīng)理解圍道:“張經(jīng)理,我們今天為趙總等客人準備了上好的飯菜,您看,什么時候開席?”
“這個你得問他——”張經(jīng)理拉著舅舅的手,把臉轉(zhuǎn)向趙總。
“現(xiàn)在就開始吧。”趙總用很有音樂感的男中音回答。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服務員們就擺滿了一桌豐盛的菜——
二十幾道菜,花花綠綠的。
趙總看了一下手表:“不知市里幾位領導什么時候到?”正說著話,就聽到門外的車聲,緊接著就看到兩男兩女穿著深色的西服走了進來……
趙總忙上前,對一位比較年長的男人拱手道:“李市長,您來了——”他的眼角堆滿了笑。
張經(jīng)理也快步走上前,握住李市長的雙手:“歡迎您光臨本店,有失遠迎。”他回過頭來:“囡囡,陪市長和趙總吃好喝好。”張經(jīng)理笑吟吟地說。
囡囡本來想拒絕,但是話還沒有說出口,趙總就把囡囡拉到餐桌前:“你只要陪著我們就行。”
“我還有前臺的工作。”囡囡忙說。
趙總說:“陪我們喝酒就是你的工作。”
這時,囡囡看到李市長正用他那雙細長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亭亭玉立的囡囡,然后在張經(jīng)理的耳邊小聲地說著什么,周圍的人根本聽不清。
當大家圍著餐桌坐下的時候,李市長拿起酒杯:“來,我敬大家——”他把臉轉(zhuǎn)向囡囡,非常熱情地:“尤其你,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是一個好的女孩兒。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他的熱情的笑超出了一般,以至于臉上的肌肉在抖動。
囡囡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她又聽趙總在慢條斯理地說:“你看她的眼睛多么明亮,是黑藍色的。她的頭發(fā)是濃密的黑色,閃著亮光。她的全身洋溢著青春的色彩,真的是不多見。”
當囡囡的目光再一次與他們相遇的時候,她又趕緊地把頭半低了下去。當囡囡抬頭看他們的一瞬間,又把目光挪向了別處。她此時感到一種窘迫與無奈,很多人為什么喜歡談論別人呢?尤其當領導的……這樣是不是顯得不務正業(yè),太庸俗了?
囡囡一直半低著頭,她聽到他們喝酒夾菜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有節(jié)奏地響著,她不想吃碗里的肉,也不想喝烈性的酒,她覺得只讓她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靜靜地思維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李市長一直在勸囡囡喝酒,可囡囡對酒很過敏,她點滴不沾,她只是微笑著看李市長——
李市長用比較大的聲音問:“囡囡,你是不是還沒有處男朋友?”
囡囡把臉朝著窗外:“我——”她想問李市長只見過兩次面是不是處男朋友??墒乾F(xiàn)在不想同那位內(nèi)科醫(yī)生交往下去了……
“她沒有,她肯定沒有。我用生命擔保。”張經(jīng)理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囡囡好像不認識這個外表很吸引人的張經(jīng)理了,前些日子明明是他做的媒,把自己介紹給內(nèi)科醫(yī)生,可今天他怎么在市長面前這樣說話呢?
“囡囡,市長的侄子剛從美國留學回來,一直單身,你可不要錯過機會呀!”張經(jīng)理邊吃飯邊瞪著大眼睛說。
李市長向囡囡點了點頭:“是的,囡囡,我的侄子,可是一表人才。難得的好男人——”他的聲音低沉,不怎么響亮,但是很柔和。
囡囡注意到李市長的脖子上有紅色的斑塊,她想,會不會生長?會不會污染?會不會傳染?……會不會癌變?是不是因為吃肉喝酒的緣故?還是因為找小姐的緣由?
李市長摸了一下脖子,苦笑了一下:“這一切都是因為喝酒造成的。”
“喝酒,對人體有害。”囡囡說。
這時,張經(jīng)理起身:“我方便一下。”
囡囡扭頭望著他的背影:本來想告訴他不想同內(nèi)科醫(yī)生交往下去,這一回不用說了……囡囡真的要感謝他嗎?
這一天喝完酒吃晚飯囡囡并不像往常那樣輕松,相反的在送李市長的時候,她讓李市長當著眾多人的面感到了難堪,因為她拒絕和李市長的侄子交往:一個從國外回來的人,她能了解多少呢?
囡囡覺得這一天白白地度過了,因為坐在餐桌前,聽他們聊得都是與工作無關的閑話,囡囡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偶爾的夾菜吃一小口。她覺得讓她這樣閑著不做事還不如殺了她。閑著不去運動不去做事,讓人的心靈或身體都感到難受……。如果說閑著是一種不可饒恕的過錯,那么浪費別人的時間簡直是在扼殺人的生命……
那天晚上,囡囡失眠了。她靠在床頭在若有若無的光中透過窗紗看窗外天空的星星,此刻的她不愿意打開電視欣賞節(jié)目,她在想白天發(fā)生的一切……
她不愿辜負任何一個人,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的上司張經(jīng)理……
她看窗外的時候,仿佛看到窗外那顆最亮的星星,變成了她,她披著長發(fā),耳墜顯得與眾不同,身穿銀色的衣服,腳上是一雙平底布鞋,那顆星星就是囡囡,她宛如在深藍色的包裹中,她好像在問那顆星:“你理想中的自己是個什么樣子?——你未來的生活是個什么樣子?”——那顆星能回答囡囡嗎?
囡囡在心中問最亮的星星:“你不需要伴侶嗎?……那么你需要什么樣的伴侶去踏向前方的路?——”
這時,囡囡的手機響了,夜深人靜,手機的響聲劃破了整個夜空,囡囡聽到這響聲,仿佛從天空中重重地掉了下來,她匆忙跑向沙發(fā),從沙發(fā)上的皮兜里拿出手機,打開翻蓋,她看到屏幕顯示的是內(nèi)科醫(yī)生的電話號碼,她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按鍵接了他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說:“我現(xiàn)在挺想你的,很想立即上你那兒去。”
囡囡突然愣住了,她拿著手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在電話那端說:“答應我,我上你那兒去,你知道我在看外面的星星……”
囡囡忽然醒過神來:“不答應,我不答應!媽媽爸爸就在隔壁。”
她立即按鍵把手機關了。
囡囡閉上一雙好看的眼睛,坐在了沙發(fā)上,沒過幾秒鐘,她的耳邊響起媽媽叫門的聲音:“囡囡,你的電話——”
囡囡睜開雙眼,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奶媽,男的女的?”
這時囡囡的媽媽已經(jīng)走進囡囡的臥室,“是個男的”她看著女兒囡囡說:“好象很客氣。”
“男的,我不接,媽,太晚了。”囡囡看著窗外說。
媽媽依然用溫柔的眼睛看著囡囡:“不接不好吧,不禮貌,他說他姓趙。”
囡囡心想原來是白天在酒店見的趙總。
囡囡和媽媽走出臥室來到客廳,囡囡拿起電話,媽媽走向自己的房間。
囡囡聽到電話里趙總的聲音:“囡囡,這么晚了,打擾你了——”
囡囡在心里說:知道打擾別人還來電話?!
電話那端又響起趙總的聲音:“囡囡,你白天的舉動,我不怎么贊成,你為什么不接受我給你的好處呢?”他的聲音里流露出一種惋惜……
“我為什么要接受?我是你的什么?……”囡囡在電話里理直氣壯地反問。
“你同別的女孩兒不同。所以你必須接受。”趙總在電話那端堅持著。
囡囡手拿電話,看對面墻上的石英鐘,對著電話說:“趙總,早些休息吧,我們明天都要工作。”
“好吧,不打擾你了。來日方長!”接著是撂電話的重重的聲音。
囡囡微笑著把電話放好,回到自己的臥室,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不知何時,她進入一種夢境……
外邊的雨下得很大,囡囡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空巷里,街市漆黑一片,只能聽到雨聲和風聲,囡囡好像一身無掛,赤裸裸地被雨水澆打,她感到很冷,周圍卻沒有她歇腳的地方,無論她怎樣吶喊也沒有人應答,于是她向前飛速地奔跑。突然從天上飛來一只鴿子,她把嘴里的香草用一股仙氣吹成一件美麗的衣服,然后蓋在囡囡被雨水澆打的身體上,鴿子細聲細語地說:“你要挺住,不要怕風和雨,更不要怕孤單!好男人需要你,你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體會——”
囡囡披著鴿子送給的衣服感到非常的溫暖:“謝謝你!鴿子,我會對我未來的生活作出最好的選擇的!”鴿子用她那白皙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祝你幸福、快樂!……”
“謝謝你!鴿子,我無法用言語表達對你的謝意!……”
囡囡覺得頭上依然有很重的東西,她猛然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靠在沙發(fā)上,媽媽站在她的身旁,手中端著水杯:“你做夢了,一直在喊鴿子——”
“是嗎?”囡囡揉揉眼睛站了起來:“我好象走在大雨中——”
“睡吧,女兒,明天還要工作哩。”媽媽悄悄帶上門走了出去。
囡囡依然沒有睡意,環(huán)視了屋內(nèi)一切之后,她又坐在了沙發(fā)上,想想白天的一切,覺得人活著不能把事情辦得復雜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不能拖泥帶水……
她想起一個風和日麗的夏季……
“你看這輛紅色的車是送給你的——”囡囡的面前站著高大的趙總。
囡囡默默地離開紅色的車子,默默地走向綠草如茵的原野,默默地走向白色的小樓,趙總跟在她的后面……
她走進一樓大廳,音樂聲響起,那美妙的音樂仿佛春天大自然的和鳴,在娓娓動人的音樂聲中她邁上樓梯,走向二樓,走向很有東方特色的陽臺,站在陽臺上,就能欣賞到外面的景色,天氣真的很不錯,太陽把金色的光芒灑向人間,但愿人間永遠是白晝沒有黑夜……
趙總默默地站在囡囡的身后,囡囡回頭看他,可又沒有了人的影子,忽然從另一處傳來趙總的聲音:當深夜有風有雨,我就會站在你的身后——
囡囡突然大聲喊道:“你在哪兒?你在哪里?”
“我在這兒,現(xiàn)在是陽光明媚,你的身邊是燦爛的陽光,所以你看不見我。”
囡囡的眼前是綠草中紅色的車子,她覺得有人從她的頭上飛過,那雙腳的輪廓就在她和趙總之間,朝著陽臺的欄桿,被永久地保留下來,透著一股詭譎的氣息,仿佛有人從她的右上方跳了下去,只留下腳印,囡囡不希望這腳印在時間的消逝中泯滅……
囡囡打開陽臺的門走了出去,外面依然是祥和的天氣,沒風沒雨的日子總是令人感到愜意,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綠草地,沒有其他的人,囡囡只能聽到趙總的喘息聲,向遠望去,是一排排郁郁蔥蔥的樹木,天很亮很亮,看著遠方比實際顯得更遙遠。再向遠望去就是逶迤的山脈,群山與樹木環(huán)繞著我們這座美麗的城市,大自然的美好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人類的文明只能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因為我們?nèi)祟愂谴笞匀坏呐笥选H绻f是我們?nèi)祟愓鞣舜笞匀?,這種自負的說法是自欺欺人的。因為我們?nèi)祟愒诖笞匀幻媲疤煨×恕?br />
……
陽臺下面怎么是趙總的尸體呢?囡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穿著一套白色的西服,躺在血泊中,他的胸前是血染的遺書:“因無力償還貸款100億,我只能結束自己的生命……
趙志宇絕筆”
他,怎么能跳樓自殺呢?白天,在酒桌前他還談笑風生的……
囡囡走上前抱住趙總的尸體失聲痛哭……
“你再哭,我抽你!”囡囡被一句震天的喊聲驚醒——
“原來是爸爸——”“爸,請原諒我又做夢了!”
“哎,年輕人就是喜歡做夢——”囡囡爸爸苦笑著搖搖頭。
這樣的清晨醒來,囡囡覺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抬頭向窗外望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但路上有人打著傘在向前行走。雖然經(jīng)濟不太穩(wěn)定,生意不太好做,有時生意火,有時生意冷落,但人們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爸爸說:“洗洗臉,你媽媽已把早飯做好了——”
“我要看報紙,今天的晨報。”
恰在這時,鄰居敲門送來今天的報紙:“這是你們家的報紙。”
囡囡開門接過報紙,看了一眼,驚叫道:“什么?什么?他自殺了?!”
爸爸上前問:“誰?”
囡囡把報紙遞給爸爸,用右手指了指頭版頭條,只見醒目的標題映入爸爸的眼簾——
趙志宇,全市最大地產(chǎn)商跳樓身亡
囡囡傷心地說:“我不吃飯了,我要去上班。”她說著沖出屋子。
媽媽聽到聲音,從廚房走了出來:“吃了飯再走,囡囡——”
“媽媽,來不及了——”囡囡打開門。
……
囡囡一路小跑,來到熙和酒店的樓前,她看見張經(jīng)理正站在樓前那輛紅色的奔馳車旁——也就是昨天趙總要送給囡囡的那輛車……
囡囡慢慢地走向張經(jīng)理,她緊閉雙唇,用一雙閃著淚光的眼睛似乎在問:為什么?
“人已經(jīng)走了,我不想說他——”囡囡小聲地說:“我、我更不想同那位內(nèi)科醫(yī)生再交往下去……”她抑制住眼里幾乎要流出的淚,把眼睛移向遠方——
“你知道嗎?他已經(jīng)得了愛滋病。”張經(jīng)理的聲音流露出一種痛苦。
什么?誰?囡囡已經(jīng)已無法再說下去,她驚訝地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