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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無法平靜的夜
來源: | 作者:朱 明  時間: 2019-12-02
  每當(dāng)黃昏,林凡就會站在戈壁灘機(jī)井房外的高地上向遠(yuǎn)方極目遠(yuǎn)眺。
     眼前是漫漫的黃沙,一望無垠,婉蜒在沙丘間的公路像望不到頭的長梯搭在天的盡頭。影影綽綽的沙漠植物在寂靜的冷風(fēng)中堅強(qiáng)地挺立著,渾圓的大漠落日將最后一縷霞光給戈壁灘穿上了一件迷人的外衣。
     每天的這個時候是他心情最為平靜的時刻,只要一看見這大自然瑰麗而迷人的景觀,他就會從心里往外感到快樂和滿足。
   “林凡、林凡。”
     正當(dāng)他沉浸在迷人景色當(dāng)中的時候,妻子曉云的喊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他趕緊回過身去,只見妻子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怎么了?”
    “快回去看看吧,2號機(jī)井泵的聲音有些不正常,大概是出什么毛病了。”
     林凡二話沒說,趕緊往回跑。
     要知道這幾口機(jī)井一年四季打水供應(yīng)給幾十公里外的烏蘭采油廠公園、職工醫(yī)院以及全廠的生活用水,壞一臺就要誤大事,所以一點(diǎn)兒毛病也不能出。
     林凡趕到2號機(jī)井旁邊的時候,機(jī)體己被燒得燙手,他心里一驚,暗叫一聲“不好,抱軸了!”
     他急忙導(dǎo)了一臺備用泵,把二號泵停了下來,柱塞在泵缸里磨得發(fā)出一股股難聞的氣味。幸好早來了一步,要不然整個機(jī)器就都得報廢。林凡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彎下腰,拿出工具,修起泵來。
     妻子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后,看看他忙碌的樣子,她輕輕地走過去,用衣袖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林凡回頭看了看妻子,心疼地說:“曉云,你要當(dāng)心身體,沒什么事情別到處亂跑,這里一切有我呢!”
  對于妻子,林凡心里一直懷有說不出的愧疚感。已經(jīng)10年了,妻子跟著他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大白天也見不著一個人影兒的夫妻井上,度過了無數(shù)個難眠的日日夜夜。望著妻子因跑得過急而漲得通紅的臉頰,他心疼得不知說什么好。
     這幾天,他格外小心地照顧著妻子,怕她受到一丁點(diǎn)兒的勞累,因為他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這是多么值得慶賀的一件事啊,他真想沖著全世界大喊幾聲,但一看到這里的惡劣自然環(huán)境,他又感到一陣陣難過。
     林凡在心里邊盤算著,等再過幾天,他就向領(lǐng)導(dǎo)請示一下,把妻子送回廠里,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來,一家人也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到一點(diǎn)點(diǎn)安慰,面對妻子溫柔、善良的大眼睛,林凡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欠妻子的太多太多了。

     天氣一天天地冷起來。十月的戈壁灘,常常是陰雨連綿,一堆堆深灰色的烏云低低地壓著大地,朔風(fēng)把戈壁灘上的一切都剝得干干凈凈??淳哪情g小屋是用破磚頭砌的,墻壁四處漏風(fēng),冬冷夏涼,屋頂有許多地方漏雨,滴答、滴答到處響,好在火炕燒得很暖和,少受了一點(diǎn)兒罪。
     從泵房里回來,林凡就坐在炕沿上聽著耳邊雨滴的聲音心想,天晴的時候,一定把屋頂再蓋一蓋,要不然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更遭罪了。他還算計著年輕的時候多攢點(diǎn)兒錢,以后再安個新家,等孩子長大了,3口人快快樂樂地生活……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屋頂上沙沙作響,打開門一看,天上竟下起了雪,戈壁灘上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像鉛塊似的越來越陰沉,他給睡著了的妻子往上蓋了蓋被子,不禁又陷入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之中。
     半夜,北風(fēng)刮得更猛了,林凡抬手看了看表,零點(diǎn)整,該是倒閘門的時候了,他站起身來,拿著鉗子、十字鎬往外走去。外面黑漆漆的,借著手電筒的光隱約可見一條發(fā)白的小路。這條小路他太熟悉了,每到夏季,晚飯后,他都要和妻子在這條小路上散步,談?wù)撍麄兊膶?,談?wù)摳瓯跒┩饷娴氖澜?,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啊!一到了晚上,他和妻子坐在沙丘上?shù)天上的星星,哪顆是牛郎星、哪顆是織女星,還有像勺子的北極星……天真得就像個孩子似的。那時的生活苦是苦了點(diǎn),卻過得很充實(shí),一想到自己再過幾天就要離開這兒,他還真有點(diǎn)兒舍不得呢。這里有他和妻子流的汗,有他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園。
     林凡深一腳淺一腳地 來到了機(jī)井泵房,幾臺大水泵發(fā)出悅耳、輕快的轟鳴聲。他像往常一樣打開通向廠區(qū)的放水閥,管線上的壓力表指針升了兩個格后卻不動了,“不好,管線堵了!”
     這真是一個不消停的夜晚啊,林凡暗暗叫苦,晚上的天氣太冷了,恐怕是閥門凍了,不及時疏通的話,廠里很可能就會全部停水!他趕緊找來一根皮管子,接在泵房的熱水閥上,滾燙的熱水噴射出來,漫起的水汽在泵房內(nèi)延伸開去。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林凡仍在疏通閥門。忽然,他聽見門外有腳步聲,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出去一看,原來是妻子來了,他著急地問:“曉云,你怎么來了?”
     妻子說:“你這么長時間不回來,一定是井上出事了。”
     “閥門堵了,我正在通。”林凡告訴妻子。曉云二話沒說,立刻幫助丈夫干起活來。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閥門終于通開了。林凡收拾好管線。一抬頭,他猛然看到妻子的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表清十分痛苦。
  “曉云,你怎么了?’他顧不得再忙別的,趕緊背起她就往回跑。
   曉云咬著牙,臉色變得慘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沒事兒,來的時候摔了一跤。”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林凡知道現(xiàn)在不是埋怨妻子的時候,抓緊時間往回跑,一邊跑一邊詢問著妻子的情況。
      回到小屋,林凡把妻子慢慢放在床上,借著燈光一看,他驚呆了。只見妻子的臉像紙一樣白,身下是一團(tuán)紅得刺眼的血……他一動不動地抱著妻子,渾身抖動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
  “曉云、曉云……”他大聲地喊著,驚慌失措,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妻子蒼白的臉上掛滿了痛苦的淚花:“林凡,對……對不起…,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妻子哽咽著,痛苦得說不下去了,她知道這孩子在林凡心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林凡家一脈單穿,老爹還全指望著他能給生個大胖小子呢,可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
     林凡強(qiáng)忍住眼淚輕聲問:“曉云,你沒事罷??”
     妻子看著他,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事就好。”林凡自言自語地說,聲音里充滿了凄涼。
     只一會的功夫,妻子的臉色更難看了,身下的血在一直地往下流,林凡急的在屋子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能再耽擱了”,他趕緊用報話機(jī)把情況向隊長做了匯報。
     20分鐘后,隊里的車來了,林凡和一位趕來的同事七手八腳地把妻子抱上車,送往最近的醫(yī)院。同事讓他跟著去,林凡卻固執(zhí)地?fù)u了搖頭,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這里崗位的重要性,這里實(shí)在是離不開人??!
     妻子臨走時,幽怨地對他凄婉地一笑,說:“林凡,好好照顧自己,過幾天我就回來……”那一刻他心如刀絞。
     妻子走了,林凡失魂落魄地走出井站,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東方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太陽升起來了,天光已經(jīng)開始大亮。
     朝陽中,他忽然發(fā)現(xiàn),小站門口插著的那面國旗,在晨風(fēng)中迎風(fēng)招展,火紅火紅的,分外鮮艷,就像妻子嬌美的臉,在對著他笑......
     還記得也是去年的這個時候,還是他和妻子共同把這面旗插在了井站門口,那個時候妻子是多么高興啊。妻子說,“這小站就是他們的家,一定要好好地經(jīng)營,把它建設(shè)得越來越美,越來越好,等兒子長大了還要接他的班,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想到這兒,他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簌簌地流了下來。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地守著小站,守著他們共同的家。
 太陽越升越高,刺眼的光芒讓人無法直視,林凡的腳步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堅定,身上再次充滿了力量,因為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回響“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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