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新世紀以來,遼寧的長篇小說或積極參與全國長篇小說的潮流與范式,或另尋歷史重要節(jié)點,從發(fā)生在東北、遼寧的抗日戰(zhàn)爭和革命歷史中尋找題材,加入鄉(xiāng)村抗戰(zhàn)元素。作家們在挖掘歷史的同時,也自覺的在作品中融入了當代意識的反視和自省,從中折射出作家立足當代、把握歷史的審美及創(chuàng)作能力。
我省本季度出版的長篇小說中,既有作家躬身都市生活中敘事,也有作家繼續(xù)在鄉(xiāng)土和抗戰(zhàn)題材的富礦中淘金。兩類題材都體現(xiàn)出作家對同類敘事多方探索的能力和以求突破的努力,在藝術上呈現(xiàn)出成熟大氣的穩(wěn)定態(tài)勢。
將塵埃之疑化做滄浪一笑
——簡評黃世明的長篇小說《大帥府》
作家黃世明舉力四十年的心血之作《大帥府》,用文字凝結出將帥府外的民國風云和帥府院內(nèi)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以第一手最珍貴的史料首次披露張氏父子兩代東北王發(fā)生在大帥府內(nèi)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使歷史塵埃之疑,盡化做滄浪一笑。
該部小說將大帥府中的每一個人物都回歸到歷史的本來面目,從人性的本體出發(fā),把人回歸到自然體的本身,從情欲、生活起居到人性的多面、人物性格的善變、善良和狡詐的雙重性做了全面的揭示和解讀。作品在描寫張作霖的時候,一方面著力表現(xiàn)他極其奸詐、殘暴的一面,另一方面表現(xiàn)他作為一家之主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作品也揭秘了張氏家族眾多的史實和生活趣事,在大帥府的墻內(nèi)世界,在這個用石墻圈出來的世界中,就如同一個濃縮的社會,府中每個人所發(fā)出的信息和發(fā)生的事件都是社會的剪影,國恨家仇在這里淋漓畢現(xiàn)。從這里能看到當時社會的市井風俗和生活習慣,再現(xiàn)當年東北在動亂之余,偏安一隅的府邸生活場景和人物感情糾葛。
作品中很多筆觸直抵大帥府中的女人們,她們的存在才使小說變得豐滿、變得更有意義。張作霖的六位夫人各自的家世背景、命運遭際均在書中有詳盡描述。
作為寫作過兩部受人歡迎的歷史小說《關東過客》《生死柳條邊》的作者,他創(chuàng)作的歷史小說不是傳說、不是戲說,而是通過生動的語言,細節(jié)的描述巧妙地再現(xiàn)歷史的原貌。小說中雖然有虛構的成分,但是他敘述的到位,讓讀者感到更真實、更立體、更血肉豐滿的張氏父子;另外,《大帥府》還應該加上紀實二字,書中的人物、人物關系、人物命運、場景、背景、情節(jié)構成多是真實的,只不過通過合理的想象、聯(lián)想,添加了一些血肉,填補了一些本應存在的情節(jié)鏈條。
黃世明 著
長江文藝出版社
2011-5-1
ISBN:9787535451958
在歷史體溫深處
——簡評叢培申的長篇小說
叢培申的長篇小說《祖宗在上》精心架構出三條故事譜系,每一譜系交織錯落,形成一部情節(jié)豐富、人物命運跌宕、故事起伏曲折的歷史交響。
第一條是抗戰(zhàn)爆發(fā)后凌源地區(qū)人民可歌可泣的抗戰(zhàn)群像。小說開篇并行展開兩處場景,一是正值偽滿洲國成立之初,民國政府建設局局長楊守勛府上,家族信奉的舊式倫理綱常、禮義廉恥卻遭晴空霹靂:家人雖嚴防死守,慘遭日本侵略軍士兵侮辱導致精神失常的女兒楊新品還是裸體跑進跑出,令全家人顏面盡失、羞恥不已。二是雖兵荒馬亂,天元當大老板司本德一家卻恪守著一年一度的全家福照像儀式,以示家運興旺,闔府團圓之意。怎奈國難當頭,今非昔比,不但家人湊不齊,快門按下瞬間,一聲炮火令司家上下驚惶失措,郁郁而散。司本德雖貴為一家之主,卻也只能故做鎮(zhèn)定之狀,老管家卻一語中的:炮聲過后,總是百姓四散而逃,慌不擇路,滿目的驚恐,滿臉的悲戚,他們把逃命當成默默的擔當,因為天下一片大亂。司本德兄弟五人各有自己的人生軌跡:大當家司本德堅信無論怎么變,中國人人心不會變,“因為這顆心太老了,是用幾千年的時間打造出來的。只要中國人的人心不變,我們就隨時能把侵略者趕出去。”二當家司本路精通中醫(yī),篤信佛教,深信這兩項能療救病體,改變時弊。老三司本山投靠了日本人,老四司本青身份神秘,表面上是協(xié)助大哥經(jīng)營家里的老酒坊,其實是民間抗戰(zhàn)組織的骨干。老五司本明則浪跡在煙館酒肆妓院里荒唐著人生。日本人逼上門來,不顧楊全家抵觸,軟硬兼施,催促楊守勛出任偽凌源縣縣長。偽縣政府成立大會不久,東北軍退致關內(nèi),凌源徹底淪陷于日本人手掌。
楊守勛二兒子楊新播在北平讀書。受革命啟發(fā)的楊新播給家里寫了一封激情宣揚馬列、決心抗戰(zhàn)的家書,讓楊守勛恐慌,又令他振奮。楊新異、司央云也不滿屈辱、腐朽的現(xiàn)實,在尋求正義時代、光明出口人生的探索交流中互生愛意。
日本兵突襲堅持抗日的茶棚村維持會,將會副會長金渙清、章金營斬首示眾。金章二人大義凜然慷慨就義,臨終前他們只是嘆息圍觀者冷漠冷清,使他們的一腔熱血沒有澆醒麻木的心靈。日本人在課本里去除了四書五經(jīng),縣國民高等學校罷課,縣公署公職人員罷工,令日本人大為光火。而他們意欲加罪的縣長楊大人卻傳說泡在妓院里徹夜未歸,他們只好向教育課長杜維森、師爺李芳先興師罪。他們據(jù)理力爭:無論什么國什么統(tǒng)治,那是政權問題,但中華民族的種姓不能變。我們可以亡國,但不可以亡種……罷課取得了勝利,四書五經(jīng)等又回歸到課本中。司央云向父親表白要堅決嫁給楊新異,以安慰楊愁煩的心,楊父極力反對,尚未定奪中,楊在苦悶中自縊身亡。蒙面人夜襲警備隊,劫走了槍支彈藥等,日本人勒令楊守勛提供線索輯拿兇犯。楊縣長反訴縣城出現(xiàn)少女系列失蹤案,是警備隊官兵的惡行。蒙面人等不是劫槍彈,而是被侮辱囚禁的少女們。日本人搗毀基督教堂,修建了日本神廟,并用刀槍加身,逼近中國人跪拜。司央云在現(xiàn)場號召中國學生們做有尊嚴的中國人時慘遭日本兵毆打。最后被楊家收留。為掩護楊新播被捕入獄,酷刑下她與楊新異的孩子不幸流產(chǎn),因失血過多,司央云被當成死人抬回了家,停放三天后奇跡般地起死回生。重新站起來的司央云又戰(zhàn)斗在抗日前沿。在一次與國民黨短兵相接的搏殺中,楊新播壯烈犧牲。
第二條線索是司楊兩大家族愛恨情仇的故事。先是司家老五司本明在妓院意欲包下的雛兒卻陰差陽錯,被老鴇轉(zhuǎn)手“孝敬”了楊縣長,接著,央云發(fā)現(xiàn)自己懷上了新異留下的遺腹子,司家讓楊家認親,接央云進門遭到楊家奚落拒絕,令司家深感奇恥大辱。兩家族間,在抗日及投降日偽軍的選擇上沖突不斷,家仇國恨如一股股染血凝淚的粗線,纏繞在每個人的命運之樹上。驚心動魄懸念疊起。第三條線索則是司、楊兩家及相關的眾多女性或慷慨悲歌,或隱忍無爭的命運:楊新品受凌辱致瘋狂,如夢的年華如琴弦崩斷,定格在那一聲碎裂里;癡迷的司央云懷孕后被家族驅(qū)逐,只好棲身在任職的學校宿舍。經(jīng)家族叔叔們與楊家多次在宗族、禮教、風化、道義與倫理間的博弈,才被楊家接納。日本籍教師惠子在一次目睹中國愛國志士旋風般的襲擊戰(zhàn)中,愛上了司央云二叔——目光深邃、身手不凡的司本青且無法自拔,向做軍官的哥哥表示非彼不嫁,還有命運多舛的翟丙鳳、小朵、戈一梅等等,她們或卷入家國時代動蕩的旋渦中,刷新價值,如浴火鳳凰般發(fā)出耀眼短暫的生命光芒,或沿襲著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精神軌跡,輪回著以男性為中心價值的卑微無常的命運,周旋在黑灰白世界里,與原罪、傾軋為伍,異化了心靈扭曲了精神,在大動蕩變遷的舞臺上,空留下小人物的悲歌。
架構起《祖宗在上》的敘事策略特點有二。其一,它不是國家與國家、軍隊與軍隊、侵略者與反侵略者在失地與收復國土或有生力量的絕對沖突或博弈,也不是在常見的“高大上”正史觀背景下的抗戰(zhàn)。在本部長篇,民族戰(zhàn)爭的主戰(zhàn)場幻化成背景,黨派、國家、集體也不是線索遞進的主角。但民族同仇敵愾的集體心理共識、祖宗在上的強大文化基因、善惡相報的樸素因果倫回價值根基,以及“亡國了不能滅祖宗”“人活著要有尊嚴”的正義性和歷史必然性仍然貫穿其中,結構出宏大敘事。同時,精心選取的一地一事,如亮片綴閃,凸顯出每個最能代表個人命運的行為,使之必然與民族國家的宏大歷史敘事發(fā)生出關聯(lián)。鄉(xiāng)土加之抗戰(zhàn)元素,使作品使完成了又一部鮮活的“抗戰(zhàn)記憶”,在對抗戰(zhàn)歷史的重新發(fā)現(xiàn)與還原、對戰(zhàn)爭與人性的反思和批判、對中國傳統(tǒng)民族文化的反思與批判和對現(xiàn)實焦慮的急切表達等方面,呈現(xiàn)出不同于此前“權威歷史敘述”的諸多新特點。
其二 在抗戰(zhàn)的絕對命題下,中國各階級力量組成齊心抗戰(zhàn)的統(tǒng)一陣營。但,階級沖突并沒有消失,壓迫仍然存在。作家既擴大審視歷史的視域,把被傳統(tǒng)政治話語所遮蔽所否定的愛國志士仁人、國民黨官兵、鄉(xiāng)宦士紳、草莽英雄和山野鄉(xiāng)民等抗戰(zhàn)參與者,都重新置于抗戰(zhàn)歷史的敘述之中,又不因司楊兩家是鄉(xiāng)紳階層民間抗日力量的代表,而美化他們與生俱來的、深植于傳統(tǒng)文化落后部分的腐朽,以及伴隨家庭產(chǎn)業(yè)興衰、資本與剝削的“原罪”。這些被歷史塵封的鄉(xiāng)土抗戰(zhàn)歷史人物、武裝組織及其抗戰(zhàn)功績,在新世紀鄉(xiāng)土小說“抗戰(zhàn)敘事”的“去政治化”敘述中,重新“浮出歷史地表”。 三就是書中敘述的抗日,不再是國土一二區(qū)的淪陷為標志,而是勇敢捍衛(wèi)文化傳統(tǒng)的被去除,不屈抵抗中國元素的淪陷(罷課情節(jié)等)這是小說的可喜之處。“但當他們的祖宗根脈面臨斷絕的關頭,哪怕撕開自己的胸膛,也要濺仇人一身血。”
除了小說諸多可圈可點的成功之處,不足也顯而易見。比如,作品中對革命青年楊新異、楊新播、司央云的形象塑造,還流于概念化。他們或是語言突兀,或是行為怪異(比如青年革命者揚新播偷窺父親和女仆小朵曖昧后,竟一邊暗罵父親虛偽不倫,一邊卻強行與小朵也發(fā)生了關系),明顯不如鄉(xiāng)村士紳形象豐滿。再比如小說過分追求畫面感,人物對話也存有過度設計之嫌。第三是小說在后半部結構有些倉促,人物性格發(fā)展淹沒在故事進程中。但瑕不掩瑜,《祖宗在上》仍不失為是一部成熟力作。
叢培申 著
遼寧人民出版社
2014-01-01
ISBN:9787205077396
忘卻也是一種勇敢
——簡評長篇小說《他時光》
作家鶴蜚的長篇小說《他時光》,以從容不迫的語速,將上世紀八十年代發(fā)生在大連黑石礁槐花街上兩對母女特殊而不同尋常的愛恨故事娓娓道來,架構了在難以駕馭和表達情愛的特殊年代里,兩代城市女性在時代風暴中迭宕的命運,和無法躲避的生之劫難死之離別。小說將女性在歷史動蕩和歲月輪回中對愛和恨的自我摧毀與救贖,表現(xiàn)的催人淚下,濃烈飽滿。
在《他時光》中,交織穿插著三條線索,一是主人公錦繡與軍人藏一峰生死之戀,二是陳家與女鄰居豆芽家兩代情感糾葛,三是陳錦繡對父親深深的懷念。第一條線索如小號一樣凄厲短暫,充滿肅殺之氣。平民家的女兒錦繡與軍人藏一峰熱戀5年,在錦繡朝思暮想完婚、陶醉于有朝一日成為軍嫂、盡情享受突破平庸生活、成為一個時代光榮價值觀念的分享者及受益人之時,藏一峰給妻子的一封家書錯寄到陳錦繡手上——信中說春節(jié)由于執(zhí)行任務,他不能回家團圓。癡情的錦繡無法接受情人的欺瞞和不忠,更無法接受自己的婚戀成為丑聞。她鋌而走險,大膽謀劃了一個殺人計劃。小鎮(zhèn)除夕夜,她利用情人對海鮮過敏而施以蝦仁和強鎮(zhèn)靜藥物,直到情人昏迷不醒才悄然離去。懸念尚未破解,作家又倒敘出槐花街兩家人的前世今生。錦繡父親與近鄰豆芽兒阿姨日久生情,自豆芽生下一個酷似錦繡父親的弟弟寶貴后,兩家人的關系籠罩在一種妒忌與傷害、親情與血緣、希望與毀滅等曖昧的混合模式中。錦繡沒有看到寶貴長大——一顆流彈打死了才7歲的寶貴。錦繡與寶珍從此同病相憐,成為鐵桿“閨蜜”。后來陳父在一次海難中失蹤,多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錦繡在一次隨母親方芳到公共浴池洗澡意外被偷竊,偷竊者被群眾抓到派出所,民警王大雙垂涎方芳姿色,以通知單位才放人相要挾占有了方芳。無意目睹了這一幕的錦繡一夜之間突然長大,而在那個亂世之年,經(jīng)常來方芳家騷擾的王大雙某一天也神秘失蹤……錦繡多年來沉浸在對父親追思的陰影中難以自拔,直到有一天她遇到愿意代他祭父的楊帆,錦繡才又一次從多年的心理危機中突圍。小說結尾部分,藏一峰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錦繡忘情的跑到廣場,但一輛有軌電車卻超載走了他,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小說通篇彌漫著大連城市特殊的地域文化味道——有著別樣風情的槐花街,時時彌漫著獨特地域文化色彩的黑石礁廣場,有著百年歷史的星海公園,載滿故事的老電車,神秘的槐花別墅,還有人民浴池、天津街的铞貼店等等,這些大連特殊的文化背景下的人文歷史,通過一條條老街、一個個人物躍然紙上……
小說從一封不同尋常的遠方來信拉開了序幕:一封錯寄的家書,揭開了一段隱藏多年的不為人知的秘密,也開始了一次蓄謀許久的謀殺。年三十的晚上,陳錦繡只身前往大雪覆蓋的偏僻小鎮(zhèn),開始實施她精心設計的殺害情人的計劃;而多年以后,在另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她的童年伙伴儲寶珍在他們從小長大并共同居住的院子里,挖出了一具無名男尸……小說中那條有著別樣風情的槐花街,時時彌漫著大連城市特殊歷史風情和地理味道。描寫人人熟悉的街道和場景,而且要賦予全新的故事,這需要擔當一定的風險,畢竟那些場景都讓人太過熟悉,鶴蜚偏偏迎難而上,她把更多的筆墨用在了對一條美麗街道的全方位多側(cè)面的呈現(xiàn),對一個女性在那個時代中的心理和心智的形成追根究底,進行了充滿日常趣味的書寫,令人嘆服。小說中語言描摹的細膩,對故事發(fā)生發(fā)展過程的條理清晰的展示,對人物心理的準確把握,不僅讓讀者體驗到了小說藝術的精良質(zhì)地,還感覺和看到了一個獨特的個體生命的美麗和鮮活。
更為難得的是,在小說中讓獨特的地方街巷景觀持久地留在人們的記憶中,曾是作家竭盡所能要達到的目的。事實上也確實有許多作品在這方面提供了標本,在新時期文學中最著名的就有王朔的北京四合院、王安憶的上海弄堂、蘇童的香椿樹街等。讀過鶴蜚的《他時光》在這些著名的街巷景觀里,要加上大連與黑石礁相連的槐花街了。文學作品里出現(xiàn)的街巷作為故事的發(fā)生地,有的是真實存在,有的來自作家的虛構。大連是個槐花飄香的城市,鶴蜚筆下的槐花街有著作家虛構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取自大連人對槐花的那份熱愛。鶴蜚在小說中把這條街道寫得如此之美,如此之真切。在寫街道上鶴蜚是傾盡全力的,是當成重點來經(jīng)營的,以至讀者讀小說可以忽略好多細節(jié),但這條街道卻無法忽略。因為這條街道不僅僅是小說故事的發(fā)生地,也不僅僅是小說人物活動的背景和環(huán)境,這條街道更多地來自作家的內(nèi)心情結,來自作家的生命認同。就說寫這條街道時,作家寫得最好的槐花之美吧,如果沒有對槐花的由衷喜愛,就沒有對槐樹的觀察之細,就寫不出槐花的靈魂。此外,槐花街上人們到黑石礁去趕海、槐花街冬天的雪花,槐花街口處流動的電車,槐花街上異國風情的老舊建筑等,都為這條街道注入了生氣和活力。槐花街在作家的筆下,成為大連人抹不去的記憶。尤其是來往于黑石礁的老電車,曾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大連這座城市的一道流動街景,作家把槐花街相連的黑石礁電車寫得相當細致,甚至讓小說里的人物直接與老電車發(fā)生關聯(lián),成了小說情節(jié)的一部分。把這道街景寫成槐花街上另一個重要標志,無疑會使小說的地域色彩更加凸顯。
作家顯然深知,寫不好人物的生存環(huán)境,也不可能寫好生活在這一環(huán)境下的人,環(huán)境與人不可分割。小說中的主人公在槐花街紛繁的市井氣息里長大,也可以看成是幾代大連人對舊日城市環(huán)境與生活的懷念。鶴蜚的筆觸不事張揚,語言筋道而有韌性,既大膽又節(jié)制,既開闊又微小,視角和敘述方式都獨具風格,營造了濃郁而又頗具曖昧情調(diào)的文學氣場,顯示了作者文學功底的厚重和筆觸抵達的成熟,是大連市近年來難得的一部本土文化色彩的好小說。
《中國作家》長篇小說增刊2014年/上半年
結語:從東北作家群興起的時代,東北文學就身披學者命名的“荒寒文化”地域文化標簽,卻在內(nèi)核里燃燒著熾熱的精神之火。王富仁在《中國現(xiàn)代短篇小說發(fā)展的歷史軌跡》里有這樣一段話,“在東北,生存的壓力是巨大的,生存的意志是人的基本價值尺度,感情的東西,溫暖的東西,被生存意志壓抑下去了,人與人的關系沒有了那么多溫情脈脈的東西,一切的欲望都赤裸裸地表現(xiàn)在外面。在精神上,人們感到孤獨和荒涼,具有一種像東北的天氣一樣的寒冷感覺。┅┅他們每個人的心里好象都有一塊又大又重的磐石,下面壓抑著許多不可名狀的情緒,語言和動作都是突如其來的,過渡也是突兀的,再加上他們對東北外部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其作品就不能不給人一種荒涼、寒冷的感覺。”或許正是看到這樣一種不無偏狹的認知籠罩著東北文學局部,現(xiàn)當代的東北作家們才努力書寫“認真活過或即將認真活著的中國人”,書寫野蠻生長自歷史體溫深處、生命肆意張揚、人性原欲勃發(fā)的大書。遼寧作家積極躋身在新世紀鄉(xiāng)土小說的歷史敘事中,以發(fā)生在中國鄉(xiāng)村的抗日戰(zhàn)爭和革命歷史為題材的作品,尤其是以鄉(xiāng)村抗戰(zhàn)為題材的作品,改變了鄉(xiāng)土抗戰(zhàn)文學曾一度沉寂冷清的局面,形成了規(guī)模雖然不大卻也令人矚目的“抗戰(zhàn)敘事”熱潮。或許“荒寒”早已是過去的影子,遼寧作家們用新世紀鄉(xiāng)土小說的“抗戰(zhàn)敘事”,融入了具有當代意識的審視和省察,從中透露出創(chuàng)作主體內(nèi)心積蓄著的美學的與現(xiàn)實的熾熱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