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shù)拿纸卸」庥?,可人們偏稱他“丁老善”。當(dāng)年提起丁老善,十里八村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可惜,我沒見過爺爺,我出生時爺爺已經(jīng)去世十幾年了。
小時候,聽父親常常說,爺爺有一句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爺爺心地善良,左鄰右舍、南北二屯子,不管大人孩子誰求到他,沒有搖頭的時候。春天,老李家種地沒牲口,他趕著牛犁杖去幫助種;秋天,老張家爺倆有病收不了秋,他領(lǐng)著父親幫忙去收。前屯子趙一壺沒兒沒女得病沒人管,他找大夫不算還掏錢給治;后街王老蔫家揭不開鍋來借米下鍋,說是借,沒有讓他家還過……父親說,爺爺一輩子做的好事、善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爺爺一顆善良的心,贏得了方圓幾十里人們的敬慕。父親說,爺爺病故出殯那天,頂著小雨還來了二百多號人。人們的眼淚成串往下流,有的哭著說:好心驚動天和地,丁老善走了,連老天爺都掉眼淚了!
也是栽什么樹苗接什么果,撒什么種子開什么花。父親的心眼更好使,為人更善良。
聽母親說,在日本鬼子投降那年臘月,母親給父親做了一件家織布的新棉袍,準(zhǔn)備過年穿。一天黎明,嘎巴嘎巴的冷,父親一個家住關(guān)山溝屯的朋友捎來口信,說他老婆病故了。父親急忙穿上新棉袍,一路小跑地來到了朋友家。
朋友拉著父親的手,哭聲賴韻地說:老兄弟,你可來了,你嫂子還光腚拉碴地躺在那兒,咋辦呀?這個朋友家過的是“睡土炕、吃菜糠”的日子,上哪兒貓錢去給死人弄壽衣呀?父親二話沒說,脫下第一次上身的新棉袍,就給死者穿上了。
晚上,父親凍得哆哆嗦嗦地回到了家。母親一問才知道,新棉袍送給人家做壽衣了。過了足足有一袋煙的功夫,母親點著父親的腦門說:“真的隨根,跟你爹一模一樣的。”
1960年夏天,是全國挨大餓的日子,那年我11歲。我親眼目睹了這么一件事。那天中午,父親從生產(chǎn)隊干活回來,有一個20歲左右的姑娘站在大門口,說是要點水喝。父親叫她到屋里來喝水,誰能想到,姑娘一進(jìn)屋就昏倒在了地上。父親和母親連忙把她抬到炕上。母親說,這孩子是咋地了?父親說,不用問,一準(zhǔn)是餓的。母親盛來一碗一個粒跟著一個粒跑的小米粥,給姑娘喂了下去。不一會兒,姑娘坐了起來。原來姑娘家是義縣的,到阜新市姨家,姨家又搬到遠(yuǎn)方去了。她只好回家,前后三天沒有吃一點兒東西了。母親又拿來兩個菜餑餑,姑娘狼吞虎咽地吃了。
姑娘臨走的時候,父親說,這孩子還離家?guī)资?,給她拿兩個餑餑路上吃,不然得餓死在半道上。在那菜餑餑比金疙瘩還珍貴的年代,母親犯了難,雙眼看著父親說,咱屯子都餓死兩口人了。父親說,咱們少吃一頓餓不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赣H嘀咕說,自家人都掐個菜葉蓋不過腚來,還老想著別人,貼貼隨你老丁家那根!
姑娘接過母親的菜餑餑,感動的眼淚就跟下雨似的,她給父母一人磕了一個頭,千恩萬謝地上路了。
是“基因”,也是“隨根”吧,我這一輩子也是個熱心腸的人。無論是朋友,還是同事,有個大事小情的找到我,我沒有不盡力而為的。逢年過節(jié),全家人歡聚一堂,我常常對兒孫講,善,是丁氏家族的根,是丁氏家族的魂,這百余年老根,要越扎越深,根深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