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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句話
來源: | 作者:尹建國  時間: 2019-12-02
  作為一名有著三十多年黨齡的老石油工人,他不無自豪地與我說:“建黨95周年的時候,我要兌現(xiàn)我的承諾,向黨致敬和獻禮!”果不其然,今年春節(jié)的前幾天,他披紅戴花站在了省勞動模范的最高領(lǐng)獎臺上,這個榮譽對他來說受之無愧。他是為了一句話,一個人孤獨守護一口油井二十年的沈陽油田采油工人李蔭生。
  我與李蔭生同在一個油田礦區(qū),許多年來只是“相聞”且“往來”很少,只緣于他所看守的前十四井距離生活礦區(qū)太遠而少有謀面。當(dāng)然我對前十四井也早有耳聞,這是沈陽油田最為邊緣的一口油井,有人說這口井離廠區(qū)約莫五十公里,也有人說六十公里的。
  想見李蔭生的念頭在春節(jié)之后終于成行。那天,在同事的引導(dǎo)下,驅(qū)車近一個小時我們來到了一個叫周徐村的地方。村落不大、遠離公路且顯的很是僻靜。因幾天前剛下過一場大雪,透過車窗,小小的村落就像嵌在雪原上的一塊塊巨大的豆腐。“豆腐”上升起的裊裊炊煙給這個嚴(yán)寒的冬天倒平添了幾分暖意來。隨著同事手指的方向,幾棟藍色的鐵皮板房兀自地佇立在遠離村落的一片連綿的丘陵之上。早已遙遙在望的橘紅色的抽油機在這片荒渺且僵硬的大地之上正一仰一俯地扣問著蒼茫。
  通往前十四井的路面完全被冰雪覆蓋,可巧那天沒有太陽,光滑的路面柔和了許多。車輪順著被碾過的轍印緩慢地前行,窗外的胡楊筆直地挺立著,謙恭的緊。在距離前十四井大約百米之處,我便發(fā)現(xiàn)一個穿著紅色工服的男人正揮鍬清理著積雪,并不時地朝我們揮揮手。不用問,這人肯定是李蔭生無疑了。
  老李的一雙手很硬很糙、且很有力道,與其握手好像抓著一把老虎鉗子。他的嘴唇在其黝黑的臉膛上不停地噏動著,大有“有朋自遠方來”之興奮。我不知道這種激動的情緒里包含著幾多的寂寞和孤獨,但是,我所知道的是在這荒僻之地對于老李而言,平常里如能見到個熟人說上幾句話來,都可能是一種極為奢侈的渴望。這種渴望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這一望就是二十年。二十年的風(fēng)霜雨雪,二十年的巡井小路,讓老李變的有些木吶。我曾聽說過這樣的一個科學(xué)實驗,說是將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丟棄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海島之上,幾年之后,這個人將會變的孤僻、甚至不會說話了。不管這個實驗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好在老李在這二十年里,還有老婆孩子與其相伴,隔三差五地還有拉運原油的司機師傅與其談天說地,還有年節(jié)之時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常來看望,這些都是讓老李感動的話題。
  話題自然從剛進井場時談起,我與同事過來并沒有提前與老李打過招呼,老李為何早早地就站在了井場的邊上等著我們,這是讓我疑惑的。老李說,我嘴笨,但耳朵靈,一公里之內(nèi),有個風(fēng)吹草動我就能察覺的到,更何況是汽車輪子呢。我恍然大悟于老李竟有這方面的本事。也難怪,這二十年來,荒原上除了風(fēng)聲雨聲,蟲蛇耗子的所發(fā)出的聲音之外,就是這油井的轟鳴了。聽覺的敏銳是老李在這片荒原上所練就出來的一種異于常人的本領(lǐng)。
  看著老李高興的勁頭,我忽然間想起有關(guān)老李的一些故事來。說是去年的除夕之夜,女兒、女婿一家三口來井上與老爸一起過節(jié)。當(dāng)女兒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送到老李的跟前時,不曾想老李卻騰地站了起來,嘴里嘟囔一句:“不好,爐火滅了!”邊說邊穿棉襖往外跑。女兒心疼地朝老李大喊:“吃個餃子再去?。?rdquo;,“你們先吃著,氣管線又凍住了”老李操起一把管鉗,頭也沒回。瞬間便消失在茫茫的寒夜之中。
  氣管線凍堵是嚴(yán)寒冬季里油井遇到的最為常見的生產(chǎn)故障,也是讓采油人最為頭疼的事。如果發(fā)現(xiàn)不及時,或者處理不得當(dāng),油井就有可能面臨停產(chǎn),甚至癱瘓的危險。那一夜,老李踏著積雪、冒著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溫,用手推車?yán)鵁崴惶颂说赝涤谇字獾臍夤芫€凍堵點。兩小時之后,被凍住的管線終于被老李的熱情給溶化了。那年的除夕,看著爐膛里躍動的火苗,老李笑了??墒钱?dāng)老李端起餃子狼吞虎咽的之時,老伴哭了,女兒哭了,女婿也哭了。
  除夕對于每一個家庭來說可以說是最幸福的時光。一年到頭,其實老李最為渴望的也就是這每年除夕的夜晚??墒牵褪沁@最為溫馨的時刻,老李過的也并不輕松。二十個春夏,意味著二十個除夕。提起這些年來在井站度過的每一個節(jié)假日的時候,老李的臉色卻凝重起來。老李說,再過一年就要退了,二十年都過來了,再怎么著也要堅守到最后,因為自己接手這口油井的時候,曾向黨組織上承諾過,我要踐行我說過的那句話——我是黨員,這口井我包了。這是老李走進值班室后與我說的最為掏心窩子的話了。
  坐在老李的對面,靜靜地聽著他的陳述。老李說話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像似在與你嘮家常。在他的敘述中,我才知道,老李一個人孤獨堅守的這二十年里,經(jīng)歷過太多的傷心和無奈。當(dāng)他提到了母親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個滿臉胡茬的漢子眼睛里是潮濕的。他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是母親,二十年來,沒有盡孝、沒有養(yǎng)老、更沒有送終,沒有盡到一個兒子應(yīng)盡的責(zé)任。母親走的時候,正趕上油井作業(yè)復(fù)產(chǎn),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沒能見上母親最后一面,這是他這輩子的最為內(nèi)疚和遺憾之事了。說到遺憾,再者就對妻子和女兒的虧欠了。
  女兒上學(xué)、參軍、就業(yè)、甚至終身大事他都無暇顧及。女兒上學(xué)的時候問他:“爸爸,啥時候來參加我的家長會?”老李總是一句話:“等著吧!”豈不知這一等就是好幾年,直等到高中畢業(yè)也沒有等到老李出現(xiàn)在學(xué)校的家長會上。女兒參軍的時候,打電話問爸爸:“爸爸,啥時候來軍營看我?”老李還是那句話:“等著吧!”且這一等又是三年,直到女兒復(fù)原專業(yè)也沒有見到爸爸的影子。老李說,女兒原來很恨自己,現(xiàn)在她與我一樣也是一名采油工了。我問:“你女兒現(xiàn)在還恨你嗎?”老李說:“不恨了,自從她成為了一名采油工后,就漸漸的理解了我,他有空就帶著外孫來這里看我。”老李說著說著笑了起來,看得出他滿是滄桑的皺紋里埋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知足感。
  老李說,前十四井是上世紀(jì)九十年代末打的。二十年了,目前還能保持幾噸的產(chǎn)量,在沈陽油田也算得上長壽井了。我發(fā)現(xiàn)老李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是上揚的。從他的眼神里我能體會到什么叫自豪感,什么叫成就感的味道來。據(jù)老李說,當(dāng)時這口井投產(chǎn)時,因離最近的計量站有十來公里的路程,油井并網(wǎng)進站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才成立了單井拉運點。且這口井又太過偏遠,隊里沒有人去承包,眼看投產(chǎn)日期臨近,隊領(lǐng)導(dǎo)只好緊急召開黨員大會。會上,他第一個站了起來,擲地有聲地撂下了一句話:“我是黨員,這口井我包了!”就是這么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一句話,卻一諾千金。也就是為了這句話,卻讓他與荒原為伴,孤寂地與油井廝守整整二十年。這其中的甘苦,也只有老李能夠體味。
  從前十四井回來的途中我依然在回想著老李的那句“我是黨員,這口井我包了”的話來。我想,這是一句“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之語,這是一個真正的共產(chǎn)黨員勇于擔(dān)當(dāng)所展現(xiàn)的“一句頂一萬句”的豪言壯語。這樣平實無華的“豪言壯語”不正是“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的注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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