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杜鵑仿佛是一只只蝶,從無盡的春色中飛了出來。
杜鵑的熱烈,是春雨在一夜之間點著的,隨風(fēng)潛入夜之后,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火紅,讓你不知道誰是這幅美麗畫卷的真正作者了。
杜鵑花不管這些,只是美麗自己的,依舊美麗自己的。
作為花,井岡山上的杜鵑花和別的花不同的是,它懂得對于一種花,高貴的是追求,美麗只是一件外衣,因而在井岡山和杜鵑相識,你會了解到許多和高貴和堅貞有關(guān)的故事。井岡山的杜鵑,仿佛是一個個小小的螺釘,把一種美麗,一種氣魄,組合安裝在井岡山上。如果沒有這些杜鵑,那些山的剛毅就少了一些色彩,那些竹的挺拔就少了一些韻味。
井岡山的杜鵑,是井岡山的一個孩子,在難的日子,井岡山也沒有舍得讓杜鵑去流浪,井岡山處處是杜鵑的家,每一粒種子想去的地方都有泥土的擁抱。只是幾十年過去了,這些杜鵑,依舊不顯老,依舊是當(dāng)年的樣子,依然在講述那些歷史的故事。
歷史不只是死去的東西。
死去的東西太多了,歷史那間小小的庫房存放不了那些名字。于是,我們知道那些死去的小草,那些死去的花朵,對于一個春天沒有意義,對于一片土地沒有意義,甚至一個死去的生命,對于一片土地也沒有意義了,荒野上寂寞的土堆里埋葬的名字,除了他們的親人,我們又有誰會了解那個名字有關(guān)的故事呢?
可是,井岡山上的這些名字不一樣。
井岡山的杜鵑也不一樣,井岡山的杜鵑之所以成為走進我們生活,甚至走進我們生命的一朵花。是因為有一種東西和杜鵑花小小的花蕾一樣,總會在春天醒來,或者說被杜鵑喊醒,一種井岡山精神,一種民族的精神。
一個人可以沒有血性,可以為欲望折腰??梢粋€民族不能沒有血性,一個沒有血性的民族,就像詩人田間的詩中所說的:
假如我們不去打仗
敵人用刺刀
殺死了我們
還要用手指著我們骨頭說:“看哪,這就是奴隸! ”
井岡山的杜鵑是血性的杜鵑。
井岡山的人也是血性的人,回望歷史,一個個從井岡山走出的名字和沉睡在井岡山里的名字,像紅紅的炭火,溫暖了冰冷日子里的中國。我們無法聽到他們的聲音,除了黃洋界的林濤之外,紅光醫(yī)院的舊影,我們甚至感受不到了他們的氣息,只有這些從泥土深處,從歲月深處挖出來的一些碎片,真實的告訴我們,他們曾經(jīng)來過,在這里生活過,他們曾經(jīng)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是蓬勃的生命,是我們的親人。
至今,在井岡山的山崗上,如果不小心,還會從地上撿起幾片炮聲。你必須分外小心,你不知道,在那叢杜鵑下曾經(jīng)留下毛澤東的腳印,朱德的腳印。而那條挑糧的小路仿佛是一個書簽夾在這里,一個書簽夾在這里,說明這一頁是歷史正在看的,說明這一頁是我們正在看的。一條挑糧的小路夾在這里,是在為歷史留一個記號,否則,那些出去散步的英雄們,找不回來。
我們就站在井岡山上遠望。
一個人在井岡山上望了望 , 日子就長了,一群人在井岡山上望了望,目光就遠了,一只鳥在井岡山上飛了飛, 翅膀就硬了。這就讓我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想起故鄉(xiāng)的山崗上那旺盛而茂密的柞樹林,那些生命力極強的柞樹,枝干挺拔、綠葉婆娑,生生滅滅養(yǎng)育著故鄉(xiāng)的山水和故鄉(xiāng)的人。既便被砍伐下堆積在那里,或被劈碎夾進農(nóng)家小院的杖子里,它仍然洋溢著澎湃的激情,只要有一場透雨,便會長出黑黑的木耳,像是招展的旗幟,像是傾聽世界的耳朵。而柞樹林里那些抗聯(lián)英雄的名字,楊靖宇、趙一曼、苗可秀,他們也是盛開在北方的紅杜鵑。
我們愛韶山的紅杜鵑,韶山的紅杜鵑,紅得像烈火像朝霞,這是上學(xué)時課本上邵華對韶山杜鵑的贊美。井岡山的紅杜鵑也紅得悲壯、坦蕩。在井岡山的萬山叢中,100處革命斗爭的遺址是100朵最美的杜鵑,常開不敗,15744個烈士是15744朵最紅的杜鵑,綻放著靈魂的芬芳。這朵朵紅紅的杜鵑,仿佛是一個個人類偉大精神的火炬手,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生一世,在歷史的時間和空間上,把一種永遠與不朽傳遞下去。
于是,我們想起了一個美國作家的名言,“你可以把一個男孩從鄉(xiāng)村的土地帶走,但你卻不能把鄉(xiāng)村從男孩的心上帶走”。
是的,你可以把一個人從井岡山帶走。
但你永遠不可能把井岡山的杜鵑從他的心中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