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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遼寧文學藍皮書詩歌秋之卷——秋天的盛會
來源:一是“望文生義”,從“丁香”這一詞組中拆分出“甲乙丙丁”的“丁”字,進入這個新的序列后,“丁 | 作者:李 霞  時間: 2019-12-02
  詩歌在秋天成熟了,這是秋天的盛會,遼寧詩歌從來沒有像這個季節(jié)這樣,呈現(xiàn)出如此穩(wěn)定的質量。
  單純的回歸。李皓發(fā)表在《詩刊》2018年9期的《就是幾片葉子》4首,與以往曠達的風格不同,增加了許多單純明澈的元素,甚至回到了一種細微的體察與詩意的甄別。其中以《丁香》為代表,“這被逐出三甲的/第四香”,這一奇崛的“第四香”意象,乍一看,令人猝然,這個奇特的意象所來何處?細細分辨,發(fā)現(xiàn)這一意象有兩個來源:一是“望文生義”,從“丁香”這一詞組中拆分出“甲乙丙丁”的“丁”字,進入這個新的序列后,“丁”變成了“第四”的數(shù)字;二是與古代科舉考試脫穎而出的“前三甲”合并,衍生出“第四香”這一組合的新形容詞。猛然匪夷所思,細嚼又拍案叫絕。這是李皓自己獨特的發(fā)明,打上了不可褫奪的印記。下半段從結構出發(fā),又從“丁香”中拆分出“香”,圍繞它仔細打磨,然而劈面卻是“米粒”,“一個米粒挨著一個米粒/有的蒼白/有的發(fā)紫”,隨著鏡頭拉開,“米粒”呈現(xiàn)出“丁香”的不同顏色,這時我們意識到,詩人已經悄悄完成了從“米粒”到“丁香”的比喻關系,而且更深一步展開對人生或蒼白或紅得發(fā)紫的處境的引申。“相對于虛無的前三香”,在這里,詩人并沒有放棄上半段“第四香”的成果,把它繼續(xù)拿過來使用,照應丁香的樸素,一日三餐——同時也沒有放棄“米粒”的比喻,象征歲月的淡泊??少F的是,詩人最后指出這種樸素的日子的反面危機,“落花散淡/米粒越來越白/流水被抽走了梯子。”梯子指向支撐這些日子的意義部分。發(fā)表在《中國詩人》的《李皓的詩》18首,在幽默與自嘲中,顯示出解剖刀般清醒的尖利。無論是《本命年自畫像》,還是《在肥東煮豆,談論西瓜》,都對人性進行了遠距離的審視。詩人在“走馬觀花”中,意識到人生所經歷的無非是“稍縱即逝的雪花”,“為了一條魚/而不遠千里”,是因為“我們的胃口/總是被調得很高”,而“我們與一條魚失之交臂”又有什么遺憾呢?也許就在這種物我身份的互換中,等于是“放了自己一條生路/為塵世,留下一個活口”。發(fā)表在《航空畫報》2018年7月號《劉川的詩》保持著單純的意象,為了持定這種單純,詩人堅持一首詩一個意象單位,決不越界?!稏|湖劃船》:“握著兩只漿/左一下/右一下/割著平靜的湖面//整整一個下午/又整整一個黃昏/回頭一看,湖面平平/連一個口子也沒割出來”。“割”和“口子”體現(xiàn)出劉川不經意間透露的靈氣,而對船槳劃過湖面和劃過之后湖面的反應,則體現(xiàn)了詩人對禪宗意味的自覺追求,從有到無所宣講的主題脈絡貫穿于他詩歌的全部,很多詩就像是口占一偈。與意象的單純圓潤相對,他的筆觸跨過抒情之界,將意義埋藏于敘事之中:“李大財主/夜半起床/抄寫欠條/年深日久/練就一筆好字”(《天道酬勤》),這里表述的是目的的錯位,本來是為了此,最終成就了彼?!稄统鹩洝凡捎脰|方古典的江湖敘事:“怕忘了/遂將仇人的名字/刻于劍上//乘舟復仇/因為激動/中流失劍//為了記住/失劍之處/舟上刻痕//至今他抱著船板/帶著劍痕/在世間找人”,從名字到劍,從失劍到刻舟,再到抱著一塊船板,我們看到一個可憐而又可笑的尋仇者的形象,目的的失蹤,間接物的替代,仇恨成為仇恨本身——這正是詩人冷眼悲憫的所在。同樣追求單純性,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組詩《姜春皓的詩》卻不在一個平面的事物與事物之間建立喻指的關系,而是緊緊盯住日常生活中一個堅實的意象,一把雨傘、一堵墻、一個臺歷、一個土豆,堅持在一個坑里一層一層挖下去,直到挖深挖透為止?!断嘈磐炼埂肥潜炯径劝l(fā)現(xiàn)的一首獨具個人性的好詩,整個下午他都在與一個女生爭論土豆,“土豆、白菜、蘿卜/鄉(xiāng)村日子里的老三樣/離鄉(xiāng)土最近的俗物”,“之所以說起它們三個/是為了佐證相信土豆的合理性/因為西紅柿我不相信/草莓和櫻桃我不相信/外表鮮綠的西瓜我不信/甚至白菜和蘿卜也不能輕信了。”這里,“不相信”已經離開了食物本身,變成了一種信念的識別,為下面“相信土豆”作了逆向的充足的鋪墊:“相信土豆,是因為土豆/一直深藏不露/至于有人覺得土豆也會變/是因為眼前欲望的膨大/包括那些進了城的村姑/還有我們原先堅定的信念/都在陷落”。最簡單、最本質、最踏實的事物——“土豆”沒有改變是因為它藏在地里,如果有人認為它變了,是因為人們的欲望嫌棄了它。遭到棄絕的“土豆”上升為“信念的陷落”,這是詩人表達的重心。姜春皓的詩語言平實,甚至像復述一個簡單的事件,但詩意清新自然,意蘊悠長,“那個與我爭辯的女人/確實有她的道理/但就是說服不了我/我情愿相信,世上還有一枚土豆/在恪守鄉(xiāng)土的貞節(jié)”這種寶貴直至剩下“一枚土豆”的堅守,是我們這個時代里稀奇的一種力量。
  熱度與冰點的交匯。蘇笑嫣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組詩《陽光照在花草與板凳上》雖然內容松散,但卻有著赤誠的熱度。在她的筆下,“喇叭花開得正盛  垂著腰打著瞌睡/周身是慵懶的味道/太陽慈愛地看著微笑/時間以平緩的姿態(tài)慢慢流淌”(《以沉默的方式》);“我是孤獨的王者”這樣的比喻并不新鮮,但在整體情緒的控制下,眼前的意象像油畫般地華美絢爛:“我擁有落寞的街道  憂郁的雕像/孤注一擲的日落  和/一朵玫瑰在余暉下金黃色邊緣的憂傷/寧靜環(huán)繞我  猶如低聲訴說的脈脈溫情”(《孤獨的王者》);她的詩不同于時下的詩歌模式,像一幅幅色彩流動的油畫,從“下弦月  那銀燭的耳墜  碰敲玻璃大廈/光點四濺/星辰  與零落的露水”中,從“在十六樓  背靠深淵的房間  我躺在懸崖邊/努力把自己分裂成一個個夢/天空的河流  轉動的游蕩的夜  浸濕的星子”中,我們仿佛看到梵高的筆下旋轉的星空。大連點點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組詩《臨街的玻璃》輕盈靈動,攤在掌心的沙子“溫順得像一些/稚嫩的孩子,等著我/命名或指認”(《數(shù)沙子》);她俯就微小的紫花地丁,“像我一樣,她,終生高不過一寸”(《紫花地丁》)。《在風中》是她這組詩中獨樹一幟的一首,當“避免不了后退幾步”、“其實彎腰并不丟人”、沒什么大不了的”等作人的道理,與“吹拂”、“彎腰的芙蓉”、“風的出現(xiàn)”等意象組合在一起時,新鮮感頓然撲面而來。川美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組詩《從中年開始》飄逸灑脫,似乎隨手成詩,“一條不算長的路,被我走舊了/新鮮的是幼兒園的小孩子”(《見字如面》);“早晨,小鳥的叫聲/像石子砸進混沌的夢/一睜眼,滿屋子四濺的晨光”(《從中年開始》)。與上述充滿熱度的詩行相比,孫擔擔發(fā)表在《鴨綠江》2018年8期的組詩《收廢品的女人》卻透著一種孤冷,她依稀從“三歲的兒子在收廢品女人的頭發(fā)叢里奔跑”中,體會到收廢品的女人“踩斷了外省的/一絲又一絲新雨”的艱辛。而趙德龍的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組詩《用水掃地》在冷峻的壓抑中卻透出一個逐夢的異鄉(xiāng)人孤獨的火熱,陌生化的語言帶出一種古風般的頓挫感,“北京的白晝”對應“遼寧的小板凳”(《黃昏有雙眼睛在盼》)?!兑雇硐匆隆废闯隽艘环N城市與鄉(xiāng)村、現(xiàn)代的躁動與傳統(tǒng)的直面之間的對比:“夜晚洗衣/想連這座古都一起洗了/洗凈明朝的火清朝的水/洗河北飄來的、汽車排出的/房價積壓的甚至那個異鄉(xiāng)人/心里堆積的,灰塵//此刻若母親在故鄉(xiāng)洗衣/就只洗衣服/什么都不想/包括她那雙浮腫的無法伸直的手/與炕上無法伸直的父親”。一個走入京城的人洗衣服時想到的是各種身外的壓力,而故鄉(xiāng)的母親面對自身的苦難卻默默承受。
  穩(wěn)健的挺進。久違的詩人韓輝升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一組近作,詩風洗練而老道,提起陳年往事,猶如“提起一根針”般輕柔細膩(《愧疚》)。其中《立夏》因為一個浪漫的名字,糾纏得如此之久,“與其說愛上一個人/不如說/愛上了兩個漢字/愛上一個季節(jié)/愛上自己關于愛情的遐想。”李輕松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組詩《浮世》直面生存之脆弱,面對地鐵站口賣唱者、請掃碼的乞討人、闖入肯德基的饑餓者,在充滿底層的關懷外,也在探究“叮”的一聲施舍中,一朵花的綻開,一塊飄香的面包上,帶有的污漬(《請掃碼》)。她的詩富于場景,情之所至猶如布萊希特戲劇的激憤獨白。宋曉杰發(fā)表在《滇池》2018年7期的組詩《送信的人走了》整體愈來愈趨于平靜淡然,甚至詩行的結尾常常止于一幅安靜美麗的畫面,《初秋,午睡醒來》描繪了一組恬靜的畫面,在割草機聲中,“間歇的潮水/漫過紗窗”,低年級孩子放學跑過街心花園,詩人的目光拉回到眼前,“秋風颯颯/小心地搖著/樹上的鵝黃”。“小心”二字傳達的是詩人心中對美好的事物深深的挽留。寧明發(fā)表在《青島文學》2018年8期的組詩《倒影》也試圖返回寧靜,對樹、麻雀等事物注入一種自我的淡淡心境。這種心境甚至抵達到白紙的程度,詩人希望在上面“施肥,澆水”,“不擔心被一場風刮倒”,他渴望“像嬰兒第一次睜開眼睛/這是一個多么潔白的世界啊”,他渴望像顧城在地上畫滿窗子那樣,“在樹下安一把長椅”,和這棵樹商量“每天/按著自己的意思不聲不響地生長”(《我想種一棵樹》)。隋英軍發(fā)表在《海燕》2018年7期的組詩《風吹著自己》有著節(jié)制的詩意他把花苞比作火苗,“它抱緊自己,燃燒/剝落的東西,我們叫/落英”,詩人進入果核的內部,注視著時光慢了下來后,這枚失意的果核仍“以為自己是春天的模樣”,“它遇見一枚果子/它不知道/是遇見了另一個自己/還是失散的自己”(《還是秋天》),他的詩傳達著一種克制的憂傷。宮白云發(fā)表在《詩潮》2018年9期的組詩《一切都在變化,那毀掉的卻愈加清晰》是對遭遺棄的事物寫下的悼文,那清明節(jié)過后,“又把活過來的死/按入泥土”的真相(《清明》),那“生命以腐爛的方式/養(yǎng)育的大美”(《四月的墓地》),還有媽媽呼喚女兒的時刻“多想一個從夢中回來的人/懷著愛/淚水微微發(fā)熱。”/季士君發(fā)表在《芒種》2018年8期的組詩《破碎的云》專注于特定的場景中的事物,從中發(fā)掘濃郁的詩意,“堆在角落的它們/很像是被雪拋棄的雪”,這是外面的雪,“在我盯著這堆殘雪的時候/另一些雪/正被一場乍暖還寒的風/從我體內/慢慢清掃出來/堆放在記憶中的/某一角落”(《殘雪》)。
  進入新世紀以來,遼寧詩歌的靈氣一直不輸于外省,不僅年輕詩人的勢頭猛進,而且不少中年以上詩人,老樹抽新芽,新作不斷,這些都值得我們分外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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