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作家網原網站入口
花相似,人不同
來源: | 作者:關洪祿  時間: 2019-12-02
  斗轉星移,歲月如梭。一晃下鄉(xiāng)插隊已有40多個年頭了。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能再回我的第二故鄉(xiāng),一定要當面向素芳嫂恭恭敬敬地賠禮道歉,渴望能得到她的寬恕與涼解。這對于我來說,已是一樁久遠的心事,和積郁在胸的多年宿愿。
  穿過烈士墓蜿蜒的小徑,向西北走7華里,我終于回到40多年前,下鄉(xiāng)插隊時的壩北村。
  村頭,一座新型二層庭院式民居,在掛滿果實的果樹映襯下,赫然矗立在我的面前。記憶中素芳嫂家那兩間搖搖欲墜的馬架子,已不見了蹤影,只是那兩棵長高了長粗壯了的大槐樹,依然故我地挺立在道旁,隨風搖曳的碩大樹冠,像在向我這個久別重逢的當年知青,招手致意。
  舊地重回,感慨萬千,一種難以名狀的雜陳滋味,在我心中陡然波涌浪起。40多年前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幕本不該發(fā)生的事情,今天重又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素芳嫂的丈夫在一次水利施工中被撞傷了腰部,一癱就是幾年,全家老小六口人的生活重擔,一下子全都壓在她那瘦弱單薄的肩上。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和為給丈夫治病,她冒著被批斗的風險,在更深人靜時,心靈手巧的她,偷偷地編織各種樣式的家用蒲墊,再偷偷地送到集市上,提心吊膽地賣回幾個零花錢,添補些家用。
  一天,大隊民兵連長,突然把我們30多名,正在田間地頭午休的男女知青,冒然地領進素芳嫂家馬架子里。在他命令性十足的野蠻指揮,和割“資本主義尾巴”極左思潮輿論的極力煽動下,沒半袋煙的工夫,素芳嫂的那些含辛茹苦、起早貪黑編織成的一塊塊蒲墊,就被我們這些頭腦發(fā)熱、沖動逞強的知青們,撕扯得破爛不堪,滿地狼藉;素芳嫂又因在與我們心疼地爭奪蒲墊時,不小心手指劃破了一個女知青的面部,結果罪上加罪,被大隊革命委員會,定上了“破壞知青上山下鄉(xiāng)”的天大罪名,押送到公社革命委員會人保組的小黑屋里,一關就是兩個多月,受盡了恥辱和折磨。傷殘的丈夫,同樣受到牽連和迫害,被關押在大隊民兵連的倉庫里,不分白天黑夜地寫揭發(fā)交待材料。當素芳嫂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心力交瘁地踉蹌著撲進馬架子里時,她的一歲半的小女兒,因出疹子無人照料,在前一天夜里,可憐巴巴地死去了……
  回城后,我被分配到文化部門工作,常有機會下鄉(xiāng)到各場鄉(xiāng)鎮(zhèn)文化站公出辦事,可卻我一直無顏再返回到那個,與鄉(xiāng)政府公路汽車站,僅5華里之遙的當年下鄉(xiāng)的壩北村——我不愿睹物思人,舊景重現(xiàn);我更不愿在故地重游時,觸景生情,耳邊再響起素芳嫂當年那悲傷絕望的哭喊聲,以及思忖穿越時空,見到她那張被拮據生活,壓迫和折磨得悲苦絕望的臉,還有那雙浸泡在凄慘淚水中,仍對生活充滿渴望的眼睛……
  隨著黨的十三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中國農村大地上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黨在農村的各項經濟政策和扶貧政策得以精準實施。壩北村在黨的惠民政策陽光的照耀下,春回大地,情滿人間。人人揚眉吐氣地挺身走出,多年委身生存的低矮馬架子。他們在思想上和行動上,與傳統(tǒng)的小農經濟和落后的生產生活習慣決裂,像獲得了新生一樣,憧憬著明天,向往著未來。他們學農枝,學管理;走出去,請進來, 因地制宜地科學發(fā)展家庭養(yǎng)殖業(yè),養(yǎng)雞、養(yǎng)豬、養(yǎng)魚、養(yǎng)貂……僅兩年多的時間里,家家戶戶在經濟上,都取得了夢想中的豐碩成果。
  幾年前,我曾向?;厍嗄挈c的當年知青朋友,有意無意地打聽過素芳嫂的情況。聽說這些年里,她先后到外省市和鄰縣,學來滑子蘑栽培技術和柳條蒲草編織技藝,聯(lián)合起村里八十多名婦女,組成了家庭聯(lián)產經營實體,還與省市縣外貿部門,簽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致富合同。她用一顆善良的心和一雙靈巧的手,把自己學來的技術,無私地傳授給全村人,帶領全村人一同走在致富的灑滿陽光大道上,
  這些年,隨著國家改革開放政策的日臻完善和落實,每年幾乎都有諸多的惠民政策、親民政策惠顧到城鄉(xiāng)的人群中。全國的城鄉(xiāng)的發(fā)展建設,在一日千里的速度中前行,人們的精神面貌和生活水準,日新月異地發(fā)生著巨變。但在我的心中,更偏重于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變化,更關心我下鄉(xiāng)過的那片,至今令我愈加感到情深意重的壩北村,和那片土地上,至今令我記憶猶新的素芳嫂。    
   走進記憶中面目全非的當年下鄉(xiāng)插隊的壩北村,我宛如置身在一個童話般的奇幻世界。那路,那樹;那院,那屋;那田,那人……不變的是記憶,變化了的是整個鄉(xiāng)村大地!
  一些常回青年點看望的知青朋友,在對我說起壩北村這片第二故鄉(xiāng)熱土,日新月異般的巨變同時,對那里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動情和贊不絕口。素芳嫂帶領她的丈夫和一雙從農大畢業(yè)的兒女,和村里的鄉(xiāng)親們,在上級政府的統(tǒng)一部署和指揮下,一直在著力打造“田園美、村屯美、生活美,和綠化、凈化、美化、亮化”為標準的,全國宜居村莊建設示范工程。東晉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便是對眼前腳下這片,我人生第二故鄉(xiāng),日新月異變化的真實寫照。
  在我驚愕的目光中,在我眼前難以置信的夢幻般的這片土地上,一幅幅理想宏圖中,中國鄉(xiāng)村村莊宜居宜業(yè)宜游美景,在向往新生活的壩北村人的手中,終于成就了這片神奇土地上的神話與現(xiàn)實的壯闊與美麗!
  今非昔比,換了人間。
  當年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在空喊“改天換地”的口號聲中,常年餓著肚皮,出著強度苦力,還要在精神上去與天地斗,與人斗……
  
  我沒有直接走進素芳嫂家敞開著的大門,而是隨著一群群和一撥撥,突然出現(xiàn)在村頭,遠道而來參觀學習的人們,一起走進已是遠近聞名的新農村建設中,名聲遠播的“美麗鄉(xiāng)村”壩北村。
  在村頭一道文化墻前,一個我心中十分熟悉的身影,和一副與當年同樣堅毅和熟悉面孔的輪廓,逞現(xiàn)在所有前來參觀學習的人們面前。她聲音宏亮、情感充沛地為前來參觀學習的人們講解著。 
  “……村里的‘文化墻’,是一道永不落幕的畫展。家家庭院大門外白色墻壁上,彩繪著幾代人耳熟能詳?shù)墓糯艹鋈宋锖退枷爰?,他們是中華民族五千年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文明的人文標志??鬃印⒗献?、莊子……他們穿越時空,應邀前來和村民們對話,讓信息時代的村民們,如聞古人之聲,如見先哲其人。 
  “村民們給‘文化墻’的點贊是:政策明白墻、科技指導墻、文化傳承墻、美德教育墻、環(huán)境美化墻 ……我們壩北村里的這一道道文化墻,與其他村不同的是,我們一直給當年在我們這片土地上,下鄉(xiāng)插隊的知青們,留有一席之地。我們誠摯地歡迎他們重返第二故鄉(xiāng),用曾經的激情,書寫繪畫出新時代創(chuàng)業(yè)的決心和誓言。雖說他們當年像“飛鴿”一樣回城了,可他們中的許多人,一直情系第二故鄉(xiāng)這片熱土。下面大家跟我一起到青年點看看。這些年,青年點的燈光沒熄過,炊煙沒斷過……”
  我的眼睛濕潤了,抑制不住地哽噎起來,真想立刻撲進當年的青年點,依偎在任何一個曾經的地方,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一場。
  年過六旬的素芳嫂,聲間宏亮,字字句句中滲透著動人感人的真情實感,渾身上下激揚著,從雨雪風霜歲月中走過來的,一個土地主人的驕傲與自豪。滄桑巨變中的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里,天變地變人大變。在壩北村這片換了人間般的土地上,素芳嫂是開拓創(chuàng)業(yè)者,是砥礪前行者,她和她腳下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的命運,都是改革開放號角聲中的受益者、實惠者和美好生活的享受者。
  “年年歲歲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望著眼前精神飽滿、情緒激昂的素芳嫂,我在心中深深的感到,她是那樣的感恩今天的美好生活,她是那樣的擁抱今天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她是那樣的珍愛今天美滿的生活。因為從40多年前走過來的她,心中始終有本今非昔比的帳,胸中有片歲月拂塵后的眷戀與大愛。
  素芳嫂,面對今天的你,真的讓我慨感萬千,和你一路走過四十年改革開放路徑的我,心中有許多的知心話,要與你傾情訴說……
  當夜晚的五彩燈光,閃爍在村文化廣場上空時,素芳嫂帶領全村的男女老少,在優(yōu)美舒緩的樂曲聲中,翩翩起舞。天上銀盤似的明月,高高地照耀在壩北村的上空,在潔白的月色中,在優(yōu)美曼妙的舞姿中,壩北村美美地觸入夢幻般的溫馨世界……

上一篇:丈母娘的新房夢

下一篇:濕地的主角

贊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