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黨鎮(zhèn)屬于撫順市東洲區(qū)。章黨和香港讀起來有點諧音,如果我說香港有親屬真好,你一定會說,可不是嗎,若在改革開放初期,香港有親屬就可以買到令人羨慕的各種家用電器,就是現(xiàn)在,到香港旅游觀光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可我說的是章黨有親戚真好!你如果感到詫異不解,那你一定不是我們遼東這地方的人,因為我們這地方的人都知道,章黨可是個好地方,是改革開放后冉冉升起的明星,是令人羨慕的富裕之鄉(xiāng),是享譽省內(nèi)外的旅游勝地和葡萄種植基地。在章黨有親戚可以說好處多多,下面你聽我慢慢道來。不過,在40年前,我和弟弟妹妹們最反感的就是章黨這家親戚!
在改革開放之前,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社會上普遍貧窮,我家也不例外,不過章黨的那家親屬比我家還要窮。說是親戚,其實血緣關系并不算近,那家的男主人是我母親的表弟,我們稱呼他表舅。那時表舅的母親,就是我媽的舅媽還在世,也跟著表舅生活,表舅兩口子有兩個姑娘和三個兒子,一大家子8口人,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在改革開放以前,章黨是有名的窮地方,人多地少工分低,表舅兩口子臉朝黃土背趄天,在生產(chǎn)隊勞作一年到頭,若趕上年頭不好,還掙不出一家老小的口糧錢。無論表舅媽如何勤儉持家,家里的糧食仍然常常不夠吃,表舅無奈,只好到處借糧借錢,我家就是他常來的地方。
看得出來,表舅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每次在張口借錢時,他都會漲紅了面皮,吭哧老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讓人看著難受。往往都是母親看明白了,主動問他:二弟,是不是有啥難處了?表舅這才如決堤的河水一般,將遇到的難處一股腦傾瀉出來。我在前面說過,我家的生活也不寬裕,一家五口人就靠父母每月80多元的工資生活,其中的艱難也是可想而知的。父母盡管很為難,但還是盡力地幫助他們,從來沒有讓表舅空手回去過。有一次,父親15號剛開完資{父親每月固定十五號開資},表舅16號就上門借錢了。在此之前,父母已經(jīng)商量好,說這月開資就給我和弟妹每人買一雙新棉鞋,我們?yōu)榇烁吲d得幾夜都沒有睡好。然而,就在我給表舅開門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們的新棉鞋泡湯了!說真的,我當時真想把這個臉上掛著討好微笑的親戚推出去。但我什么也沒有做,只是招呼也不打,氣哼哼地跑回小屋去了。說是借,其實無論是糧食還是錢,表舅家?guī)缀醵际怯薪锜o還,也不是他們不想還,而是他們確實沒有償還能力。
每次表舅家來人父母都要熱情招待,盡管那個時候沒有什么好吃的,但他們吃一頓細糧,我們就要少吃一頓,要知道我們一般只有逢年過節(jié)時才能吃到細糧。印象最深的有一次,我們家百年不遇包一次肉餡餃子,偏巧表舅領著兩個表弟來了。餃子煮好了,父母熱情地請他們先吃。表舅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幾個餃子,就推說胃不舒服撂筷了,無論父母如何勸說,就是不肯再吃了。表弟他們卻是不管不顧地吃個小肚溜圓,結果等我們上桌餃子就不夠吃了,不過最后也算吃飽了——一半是餃子一半是氣!我曾經(jīng)生氣表舅利用血緣這根割不斷的紐帶侵略了我們的物質生活,感到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常常向母親抱怨。母親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她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多少錢也買不來親情的溫暖。我對母親的話似懂非懂,也不想去細琢磨,只是暗自慶幸章黨離我們市區(qū)很遠,他們不是能經(jīng)常過來。
可是距離是阻擋不了那些想走親戚的人。大表弟國慶比我小一歲。大概在他九歲那年,有次因為淘氣惹事,被表舅打了一頓,第二天他就賭氣偷跑到我家來了。國慶可真有股子韌勁,小小年紀的他,兜里一分錢沒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他從早晨走到下午,硬是一步步量到我家。父親在單位給表舅他們大隊打了個電話,求隊里的人轉告表舅,說國慶在我家哪,請他們放心,過兩天就叫他回去。
國慶來時正是暑假,白天他跟我在一起玩,晚上就和我睡通腿,盡管我對此強烈反對。表弟這個來自農(nóng)村的孩子,給我和我的那群小伙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爬樹和游泳的速度都令我們欽佩不已,特別是他敢捉來小蛇燒著吃,更是令我們欽佩得五體投地。可幾天后發(fā)生了一件小事令國慶很沒面子,轉天他就悄悄地回家去了。我們小時候常常玩兒一個惡作劇,就是在僻靜的地方,若有一個孩子說,一滴嗒,二嘀嗒,漢奸壞蛋不嘀嗒!于是,小伙伴們就不管有尿沒尿,都會掏出小雞雞來嘀嗒嘀嗒。有次玩這個游戲時,國慶的動作非常緩慢,有個小伙伴眼尖,發(fā)現(xiàn)國慶穿的褲子沒有雞子口,是旁開門的女式褲子,于是像發(fā)現(xiàn)外星人似的大叫起來。原來國慶嫌自己的褲子太破了,就把大姐的褲子偷穿了出來。我們這群男孩子,對我們當中誰玩了女孩子的游戲,誰穿了女式的衣服,都要起哄嘲弄的,這次國慶自然也是被起了一大哄。國慶回家了,我的災難解除了!國慶特別能吃,胃口像一個無底洞。吃多了的后果就是消化不良,消化不良的后果就是屁多,他的屁臭不可聞,而且還放出許多稀奇古怪的聲音。夜里,國慶在被窩里一個勁地放屁,放得大霧一樣彌漫,揮不去趕不走。每當這時,我就會屏住呼吸,跑到院子里,有尿沒尿也在便桶里嘀嗒嘀嗒,借機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我曾向母親發(fā)誓說,如果國慶下次來,你再讓他和我睡通腿,我就離家出走!謝天謝地,國慶后來雖然每年都要來幾趟,但從來沒有再在家住過,我自然也沒有必要離家出走了。
慢慢地,表舅家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又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候,表舅家的生活逐漸富裕起來。表舅一家人知恩圖報,對我們非常的有親情。那些年,每次表舅家人到城里來賣菜,都會成筐成袋地往我家送新鮮蔬菜,特別是到了儲存冬菜的季節(jié),一準有一個表弟開著三輪車,突突突地送來一車大白菜、幾麻袋土豆和大蘿卜,街坊鄰居沒有不羨慕的;后來章黨鎮(zhèn)號召農(nóng)民種植葡萄致富,表舅他們從此開始改種葡萄。那時兩個表姐都已經(jīng)出嫁,三個表弟也都成家另過,他們家家都有葡萄園,每到葡萄成熟的季節(jié),他們這家送來一筐,那家送來兩簍的,父母的家中就堆成了葡萄山。急的父母挨著班的給我們打電話,催我們快去取葡萄,說再不取就要壞掉了!這情景讓我想起了母親說過的話:多少錢也買不來親情的溫暖。母親說的對,這不是誰給予誰多少東西的問題,而是這濃濃的親情讓人感動。
40年的改革開放,40年的滄桑巨變,40年的光輝歷程,鑄就了一個民族的近百年的夢想。改革開放40年來,章黨鎮(zhèn)銳意改革,擴大開放,可謂“敢為天下先”。鎮(zhèn)里興辦工廠,引進外資,指導幫助農(nóng)民搞特色農(nóng)業(yè),利用古鎮(zhèn)悠久的歷史文化沉淀和得天獨厚的自然環(huán)境開發(fā)旅游產(chǎn)業(yè),使章黨這個原來遠近聞名的窮鄉(xiāng)鎮(zhèn),變成了蜚聲省內(nèi)外的富裕之鄉(xiāng)。
隨著鎮(zhèn)里的經(jīng)濟騰飛,農(nóng)民們的生活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表舅一家也是與時俱進,提前過上了小康生活。國慶種植的葡萄園有好幾十畝,當年和我睡通腿的小“屁”孩,儼然成了躊躇滿志的莊園主;二表弟和兒子兒媳在章黨的薩爾滸風景區(qū)開了一家魚味館,專門經(jīng)營大伙房水庫的野生魚,據(jù)說效益相當可觀;三表弟一家也種植葡萄,規(guī)模雖然趕不上國慶的大,但也不容小覷。哥兒幾個家家蓋起了小洋樓,家家買了小轎車和小貨車,但用他們自己的話說,這在章黨不算什么,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家而已。表舅媽在頭些年就病逝了,如今表舅跟著國慶一家生活。年近耄耋的表舅身子骨還很硬朗,自己常常主動到國慶的葡萄園幫忙,不讓去還不高興。去年我們到章黨旅游,我在地頭和表舅有過一番暢談,至今我還記憶猶新。近年來,我家每年都要全家出動,到章黨旅游一次,這幾乎就成了一個不成文的慣例。不過去的只是我們兄妹幾家人,我們的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母親的腿腳不好不便出門。每次我們?nèi)ザ紩艿秸曼h親戚們的盛情款待,從玩兒到吃再到住一條龍服務,那幾天也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日子,難怪他們會發(fā)出由衷地感嘆:章黨有親戚真好!去年八月末的一天,我們一大家子人開著三輛私家小車,浩浩蕩蕩地奔向章黨。事先得知,國慶的葡萄園今天會迎來了一家大客戶,將會很忙碌,于是我們就先趕去幫忙,同時也是體驗采摘的樂趣。
章黨鎮(zhèn)的葡萄種植頗具規(guī)模,在202國道章黨路段,道路的兩旁都是一望無際的葡萄園,汽車在當中穿行就好似一葉輕舟在綠色的海洋中劈波斬浪,令人心曠神怡,那一排排,一行行整齊的葡萄架向著廣袤大地的盡頭綿延鋪展開去,讓我不由得聯(lián)想起“詩和遠方”。
因為常來,輕車熟路,我們直接開車到了地頭。葡萄園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國慶前前后后地張羅著,他的兩個兒子用小推車將雇工們采下的葡萄源源不斷地送到地頭,表舅和表嫂等人在地頭負責裝箱。弟弟一家和妹妹一家以及我女兒、女婿等,迅速地分散到葡萄園里投入到緊張的采摘工作中。我哪,就在地頭幫著表舅他們裝箱。表舅顯得很興奮,臉上的每條皺褶里都充盈著豐收的喜悅。他熟練地將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順著紙箱的四個角裝得像一座座小塔似的,然后上邊撒上幾片葉子,打上保鮮膜,透亮美觀,惹人喜愛。我一邊學著表舅的樣子工作,一邊和表舅拉著家常。我說:表舅,我在國慶的微信上看到你們在南方旅游時拍的照片了,您老可真精神!怎么樣,這趟玩得開心吧?誰知,本來喜氣洋洋的表舅,經(jīng)我這么一問,反倒沉下臉來,哼了一聲,沒有言語。一旁的國慶媳婦笑著解釋說:我爸本不想去旅游的,說那是禍害錢,后來是被我們哄著勸著才去的?;貋砦夷切鹤诱f漏了嘴,老爺子聽說我們一家這趟旅游花了將近一萬塊,心疼的幾頓都沒有吃好飯,說花了好幾頭耕牛的錢去游山玩水,真是些敗家子!我勸解道:我說表舅,掙錢不就是為了享受的嘛,你知道國慶一年能賺多少頭牛嗎?表舅依然氣哼哼地說:他就是一年掙一百頭牛也不許這樣敗壞錢!我非常理解表舅的心情,他是對當年的苦日子還是心有余悸,要想轉變他多年養(yǎng)成的消費觀念,難哪!當我和表舅談起現(xiàn)今的幸福生活,表舅就又眉開眼笑了,他說那敢情!改革前過的那是啥日子,現(xiàn)在過的是啥生活,那是天天都在過年??!說到這里,表舅的神情有些暗淡,眼圈也有些發(fā)紅了,他說可惜呀,你舅媽走的太早了!我聽了也不由得心有戚戚······
今年清明節(jié)前夕,表舅突發(fā)腦溢血不幸病逝了。我因在外地旅游沒有趕上表舅的葬禮,回來聽弟弟說,表舅走時的面容很安詳,他是含笑九泉的。我想:表舅一定走得很安心,走得無牽無掛,因為他知道,他從前的苦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他的子孫后代已經(jīng)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而且還會越來越好。表舅雖然走了,但章黨這門親戚我們會一直走下去,而且會越走越近,越走越好。一晃又到了葡萄成熟的季節(jié)了,我們又該去章黨走親戚了。章黨有親戚真好!
習近平總書記在博鰲論壇2018年年會上指出,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陽的光輝,一個地方可以體現(xiàn)一個國家的風貌。章黨小鎮(zhèn)這40年經(jīng)濟澎湃騰飛,是我省改革開放的一個縮影,是鐫刻在遼東大地上的一枚閃亮的印記。表舅家40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是全省千千萬萬個農(nóng)民家庭在改革開放中的一個縮影。中國用40年走完了西方200年的路,這是中華民族創(chuàng)造的令全世界為之震驚的奇跡,誰也無法阻止東方雄獅的覺醒,誰也無法遏制一個民族崛起的力量,我們堅信,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征程上,必將會出現(xiàn)一個又一個偉大奇跡,一個又一個輝煌燦爛的4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