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說了嗎,咱村馬上要來個第一書記!”“?。空娴募俚?,你聽誰說的?”“我大侄兒三姨的叔伯小舅子他親姨父在鄉(xiāng)里上班,他說的,那還能有假?”頓時,這一爆炸性消息刷爆了小屯村的頭版頭條,榮登本月“熱搜榜首”。聚在村口樹下打撲克的村民們議論紛紛,就這位新上任“大官”的年齡、背景、“鍍金”原因進行了大膽的猜測,對他和村長誰官大以及他是否會奪村長的大權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不少好事者還特意上村委會里瞅瞅村長的臉色,回來一臉神秘莫測,迫不及待地傳輸著帶有強烈主觀色彩的勁爆猜想,聽得大伙是如癡如醉、欲罷不能。
在吃瓜群眾的熱切期盼下,傳說中的第一書記王林很快到了小屯村。這位“大官”看起來歲數不小了,長得倒是挺像領導,就是穿得普普通通,騎的破自行車比自己家的也差不多了。大伙好奇地瞅著他進了村委會,不多會兒就見他出來在村里轉悠,左看看右看看,還和圍觀群眾拉起了家常?!袄细缪?,多大歲數了?還上班呢不?咱這村里的住家一年約摸能掙個多錢呢……”被“大領導”問到的松林叔訕訕地笑著,答這幾句話的功夫把臉都憋紅了,笨嘴拙舌的模樣引得圍觀的大姨們一陣偷笑。王書記倒也不拿自己個兒當外人,學著大伙一屁股坐在石頭墩子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談起來。這一舉動當村民感覺倍加親切妥帖,瞅著他也沒啥官架子,索性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天。偏偏這小老頭說話還挺逗樂兒,大伙講著自己貧寒的生活,卻還是伴著一陣陣歡聲笑語。
大伙說笑得挺開心,會來事兒的虎子一溜煙從家里沖了出來,在他媳婦英子尖利的吵嚷聲中將一碟炒花生塞到王林的手上。王林看著那碟不甚飽滿的花生,心里確是酸澀難當。他終于明白上級派他來這個村子當第一書記的用意,小屯村太窮了!他用小本子細細記下大伙說的一條又一條關鍵信息:村西的王寡婦帶著個老人沒有生活來源,小瑞家的兒子眼瞅著就上不起學了,全村有點能耐的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了,沒啥能耐的主兒空有一身力氣找不到活干,找不著媳婦的老小子、小小子足有好幾十個,不少家的房頂眼看就要塌了,村東頭的水塘子一年四季臭氣熏天……
王林向鄉(xiāng)領導匯報了村里的這些情況,講述了自己的扶貧計劃,表明了態(tài)度和決心——小屯村一天不大變樣,我王林就一天不走!鄉(xiāng)里的意見很明確,建黨一百年,一以貫之的目標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你且放手去做,上級提供一切必要支持!
行,那心里就有底了!他回到了村委,與村干部了解了一些情況,召開了黨員大會,對眼下這些問題進行討論。事都是真事,那幾家困難那也著實是真困難,個中情況沒有誰比本村土生土長的人更了解了。大伙一致表決通過,先可最著急的事辦。小屯村扶貧第一步,咱先救急!
在緊鑼密鼓的申報審批手續(xù)過后,村民驚訝地發(fā)現,“沒根沒派”的王寡婦家居然辦下來了低保,小瑞家的兒子竟然得到了愛心人士的助學資助,村里甚至開始統(tǒng)計誰家是危房,說是正在申請危房維修資金,給大伙修房子呢。全村沸騰了!
“當初我就說這王書記不是凡人,現在怎么樣?這是真有力度,真要干實事兒??!”松林叔搖頭晃腦道:“你們瞅著吧,咱村將來指定差不了?!薄暗美?,叔,人剛來時你還說人家驢糞蛋子外頭光呢?!编従踊⒆哟蛉さ?,唬得松林叔一把捂住這倒霉孩子的嘴,滿臉通紅羞憤道:“小兔崽子凈胡咧咧,小心你爹打你屁股?!倍旱么蠡锕笮χ啵掌鹆丝磻虻男膽B(tài),開始正視并逐漸信服這位第一書記。
王林在走訪中發(fā)現,村里有三十多座廢棄大棚。本來不少家樂意種點什么,可是種了也沒銷路,還得搭上種子和人力,這營生虧大發(fā)了,誰也不愛干。村民大會上,不少人表示,問題的根子還是在銷路上,如果能解決銷路,那大伙完全不吝惜一把子力氣來改善生活。王林暗暗想著這事,帶著村干部開始頻繁拜訪街里各大超市的采購經理,想要尋找銷路。有一位經理還真就被他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的精神所感動,當然也可能是被叨咕得不想再見到他,毅然同意收購質量有保證的蔬菜。
有銷路,這就種!小屯村扶貧第二步,發(fā)展大棚種植采摘業(yè)。王林通過區(qū)里協調請來了種植專家,專門給村民們講了好幾天的課,就說這應季蔬菜咋種能減少病蟲害,反季水果咋種能產量更高,怎么能讓種植過程更省錢更環(huán)保。幾個有點意動的農戶嘰嘰喳喳問了不少問題,就沖著王書記給村里困難戶辦事的力度,心一橫,咬牙申請了農業(yè)貸款來買薄膜、備棉被,熱火朝天地勞作起來。還別說,科學種植就是不一樣,菜長得那叫一個好啊。眼瞅著一捆捆的應季蔬菜換來了一把把的鈔票,種大棚的農戶樂得眉眼不見,沒種的農戶悔得捶胸頓足,全村都樹立起繼續(xù)種植的信心。
“王書記,俺們服你了!你說下一茬咋種,俺們幾個就咋種,全聽你的!”嘗到了甜頭的二柱和不少農戶給王林團團圍住,生怕他跑了一般。王林撓了撓頭,下一茬咋種呢?這可是關乎大伙身家性命的大事,得好好想想。他隱隱覺著現在大眾買東西都認牌子,小屯村也得樹立起個品牌才行。看外省的水果采摘業(yè)上了新聞,本來挺普通的東西能賣出雙倍甚至是三倍的價,小屯村是不是也可以學習一下。他聯系了種植專家,又拜訪了市里金融大學的市場營銷學教授,記了厚厚半本筆記。之后上村里開會講起這事,大伙都覺著挺新奇、挺玄乎、不咋懂,但是好像挺厲害的樣子,那要不,試試?
街里的市場上突然出現了小屯牌蔬菜和水果,大伙一打聽,嘿,這不就是那小屯村產的嗎。眾所周知,那村窮得連農藥都舍不得買,種出來的東西純天然無污染,吃著可是太放心了。有大型商超開始聯系小屯村委,表示出采購蔬菜水果的意向。訂單量激增,村里大棚數目不斷增加。朋友圈里突然蹦出了一條條蔬菜水果采摘信息,自己上手揪食材的滿足感引得不少市民在周末拖家?guī)Э诘那巴⊥痛澹灰獎觿邮种赴l(fā)個朋友圈就可獲得額外贈送的水果蔬菜,全區(qū)人民的朋友圈一時忙碌異常。采摘大棚持續(xù)火爆,種植農戶分身乏術,不得不雇傭本村村民幫著看管。松林叔、王寡婦、小瑞還有好幾個老伙伴喜被雇傭,據說工資日結,概不拖欠呢。
小屯村村民手里漸漸有錢了,開始主動琢磨咋能更有錢。原本就幾個人參加的村民大會一下子火了,全村上下聽著信兒全都急慌慌地來了。二柱力壓群雄,會議一開始就扯著大嗓門喊道:“都別說話,讓俺說。就前天,人家市里來的小姑娘,長得可俊了,正往咱草莓棚子走呢,一腳踩空掉那臭水溝里了。姑娘哭著走的,說再也不來了,俺都沒跟人家說上話……王書記,俺村這環(huán)境必須得拾掇拾掇了!”“誒呀,二柱說的是呀,咱村著實是有點埋汰。上回兄弟超市來上貨,不也捂著個鼻子,踮著腳繞過來的嗎?”村民的議論聲不絕于耳。王林壓壓手,大家很快靜了下來。“其實今天開這個會也是跟環(huán)境有關系,咱大伙和區(qū)里想一塊兒去了?,F在咱區(qū)正在開展農村人居環(huán)境改造和“廁所革命”,就是想把村里整得立立整整、干干凈凈的。大伙等會兒都發(fā)表下看法,咱村哪個地兒最埋汰,哪些問題得整改,暢所欲言,咱這把借著政策的東風給他一并處理好嘍。大伙說,好不好?”全村男女老少齊聲叫:“好!”隨即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村干部把大家提的問題列成單子,對照著區(qū)里的要求,一場浩浩蕩蕩的村容村貌提升活動拉開帷幕。小屯村扶貧第三步,就整這人居環(huán)境改造。
每天早上五點,王林和街道干部、村干部準時出現在村里,抄著掃帚和叉子就開始干活。王林帶頭,窩了褲腳就下了村東頭的臭水溝。大伙一看,有的咬著牙下了水,有的找尋趁手的物件去掃除村路上的垃圾。積累了多年的破木頭、爛藤蔓都叫勾車給勾了出來,臭水溝里和村路上清出來的垃圾堆滿了一輛輛垃圾車。趁著時間正好,王林往水溝里扔了一把荷花種子,長不長的隨他。戶戶都給安裝室內坐便,冬天再也不用愁出來上廁所挨凍啦。村里的過道標上了白線,誰家柴火垛和苞米秧超線了,王林就上門跟這家談。村里人很給這位第一書記面子,嘮完嗑,這柴火垛該往回收就往回收,苞米桿子該砍就砍嘍。東北人,嗑嘮對勁兒了,這點事有啥不行的,現如今誰家還差這倆錢了。
村路隔一段就放上一個垃圾桶,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奶奶,我不想把垃圾扔垃圾桶,就想扔地上,咱原來不也扔地上嗎?”不懂事的小孫子抱著奶奶撒嬌道?!吧叮拖肴拥厣??你沒見那小兕子就往地上扔了個雪糕皮,挨大伙“講究”好幾天嗎?那小兕子出門都躲著人走。咱可得當個好孩子,咱家可丟不起那個人!”不知不覺間,村民們漸漸養(yǎng)成了有垃圾立刻扔垃圾箱的好習慣。
春去秋來,臭水塘變成了荷花池,垃圾小道變成了干凈大路。村民家里的破自行車換成了小汽車,反正也能開進來了。
王林又開始轉來轉去,不大的眼睛閃著睿智的精光。他蹲村腳瞅了好幾天,就看這游客來來往往、進進出出。他清楚地認識到,就只憑蔬菜水果大棚種植這種單一產業(yè)根本留不住游客,要想讓整個村子都長久地富起來,配套的食、宿、醫(yī)療、設備是關鍵。于是,一向五點上班的他“失蹤”了。再回來開村民大會的時候,鄉(xiāng)紀委書記和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與他一起出現在大伙面前。
“啥?造農家休閑娛樂度假村?放著高床軟枕的樓房不住,上咱這農村來遭罪,人家能來嗎?”王寡婦在村民大會上發(fā)出了全村人的“靈魂一問”?!叭逭?,那得多錢吶?”“咱剛掙了這倆錢,干啥也不夠吧?!贝迕駛冏h論紛紛,對新奇事物倒不排斥,可面對要整修房子這事,一致表示干這個可以,關鍵是沒錢。
西裝男子上前為大家解釋。原來,這幾天王林并不是耍懶翹班,而是專門通過鄉(xiāng)里去聯系這位民宿企業(yè)的負責人李總。李總說,有特色的度假村現在特別受歡迎,不愁人家不來。錢的事也不用擔心,房屋裝修、設備購買等諸多事項的錢企業(yè)全包了。裝修前,企業(yè)會為村民提供臨時住宅,保證大家的生活和工作不受干擾;收益則根據比例,雙方實現互利共贏;度假村需要的服務人員優(yōu)先雇傭咱村村民,反正也是大伙自己的買賣,誰能比自己人更上心……
不用花錢就能裝修房子,還能年年得分紅掙錢?聽著鄉(xiāng)里干部的講解,村民樂壞了。村長給大伙使了個眼色,亢奮的村民全都假裝鎮(zhèn)定地坐下了,努力表現出不動心的模樣。村里和企業(yè)談得唾星橫飛、天昏地暗,最終確定了雙方都滿意的方案,合作如期開展。小屯村扶貧第四步,建設度假村!
在經歷了漫長的建設期后,小屯度假村拉開了紅火的幕布。正值度假旺季,村里的游客漸漸多了起來?,F有的人實在忙不過來,外出打工的年輕人紛紛回鄉(xiāng)幫忙。小屯村現象被媒體關注,上了電視臺的專題報道,再加上服務水平有口皆碑,游客越來越多。好幾個鄰村第一書記上門求合作,度假村的旅游項目又增加了寒富蘋果采摘、溜達雞認養(yǎng)、稻田蟹產品小包、村汽水廠參觀品嘗……四里八鄉(xiāng)的經濟一下子被盤活,不少鄰村姑娘托了人來打聽小屯村小子的情況。村口再也看不見村民打撲克的身影,哪有那閑工夫,大伙都忙著掙錢致富呢!
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打亂了小屯村的年度計劃。村口設置了卡點,非本村人員一律不得入內,旅游業(yè)務一時遭受重創(chuàng)?!巴鯐?,咱可咋整啊,眼瞅著一個游客都進不來,這真要給人急死了?!彼闪质逶陔娫捓锒伎旒笨蘖恕!袄细纾阆葎e急,有辦法。咱村之前學的東西派上用場了,要不上級黨委說轉型還是得趁早呢。等會兒擱大喇叭喊一聲,咱村開個網絡村民大會,跟大伙合計合計這個事?!贝蠡镆慌募春?,整了,跟著黨走總沒錯!小屯村扶貧第五步,向直播網購方向轉型。
“小屯生態(tài)園草莓,甜進你心里!”“小屯牌蔬菜,買三斤可領水果券哦?!薄暗谝粫洺圆ィ贸愿@啵 被剜l(xiāng)的年輕人正在平臺投放廣告,鼓搗直播間。通過了培訓考試的松林叔和王寡婦正打字回復一位位“親”的問題,兩人不時相視一笑,兩顆心越走越近,就等著疫情結束去結婚啦,工作勁頭更足。王林在直播間精神抖擻地說著小屯牌美食的好處,和他平時蔫蔫的樣子判若兩人……小屯村又火了,物美價廉的小屯牌美食香滿全國!
春節(jié)到了,王林把守在村口防疫卡點旁的村民趕回家,自己守著。誰知村里的住家約好了一般,說是輪流到村口倒垃圾,一個接一個“失手”把飯盒“呲溜”滑到他身邊,王林身邊堆起了“飯盒山”。村里人不約而同地開通了網絡視頻,笑著催王書記先嘗自家的餃子,看看能不能吃到一家只給一人的、象征新年好福氣的大棗。拜年聲中,王林在一張張笑臉的鼓勵下,一一打開飯盒,每個盒里只有一個餃子,每個餃子里都包著個紅潤的大棗。他吃著吃著眼睛就濕潤了,哽咽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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