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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牙的功勛
 作者:佟掌柜  時間: 2021-04-16

  項與年忍著疼痛,將血肉迷糊的四顆門牙,小心地用手帕擦拭干凈,扯下塊衣襟包住。用手指在一棵梧桐樹下?lián)赋鰝€小洞,將其埋在下面,蓋好土,把那塊敲掉門牙的大石壓在上面。石塊上的血跡還沒干,有一滴血恰巧掉下來,沁進土里。

  他穿上昨夜從老鄉(xiāng)那兒買來的,在樹干上磨得破破爛爛的舊布褂和褲子,捧起幾把土揚在弄亂的頭發(fā)上。塵土和嘴唇旁的血漬混合到一塊兒,加上高腫的臉,面目凸顯猙獰。

  一絲不茍地做完這一切,項與年咧著嘴笑了。他著梧桐樹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養(yǎng)神。

  這是1934年10月。半月前,莫雄深夜來到項與年住處,交給他一份“天字號絕密”情報。

  “這是“鐵桶合圍計劃”,國軍擬動用150萬大軍,包圍以瑞金為中心的革命根據(jù)地,包圍半徑距瑞金只有150公里。日前已經(jīng)著手布置,如果這個計劃得以施行,我軍將真正陷于絕境,”莫雄擰著眉毛低聲說道,“這份情報無論如何也要送出去?!?/span>

  項與年用力點點頭,“你放心?!?/span>

  莫雄走后,項與年拿出簡陋的發(fā)報機,明碼密碼混用將情報向贛南的黨中央發(fā)了過去。他怕被敵人破獲,沒敢太直露內(nèi)容。

  情報發(fā)過去五分鐘,對方還沒有回復。項與年點了根煙,開始設(shè)想其他方案。

  電臺里終于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對方回復“無法看懂”。他嘆了口氣,決定親自送到中央蘇區(qū)。

  他將絕密文件的主要內(nèi)容,用密寫藥水書寫到本學生字典上。第二天天沒亮,他穿上長衫,帶上黑框的眼鏡,扮成教書先生,離開了德安。

  失去門牙的痛感讓他的回憶時斷時續(xù),他抬眼看了看天,藍藍的,沒有一絲云彩,太陽還沒到正南方向。他脫下鞋,再次檢查布鞋墊,確定沒有一點問題,舒了口氣。他要等到正午。那時正是吃午飯的時間,人往往會覺得乏,盤查相對比較松懈。

  從德安到瑞金大約有1000多華里,中間要經(jīng)過八九個縣市,本來他以為扮成教書先生,憑借自己能講福建話、客家話、廣州話、潮州話可以蒙混過關(guān),可還沒到南昌,他發(fā)現(xiàn)路卡檢查越來越嚴格,憑多年地下工作的直覺,他感到危險。在南昌縣地委的同志幫助下,他連夜將字典上的情報轉(zhuǎn)寫到薄紗紙上,然后藏進布鞋墊層里。

  進南昌的時候,守城門的士兵把他身上帶的所有東西都翻了一個個兒,如果不是他聽出那個士兵是閩南人,而他又恰巧會閩南語,很可能翻他的鞋墊。

  他不敢想被扣押的后果。如果被扣押,一定會死。他怕死,真的很怕。他死了,情報就送不出去了。這是莫雄壓上性命帶出來的,這情報關(guān)乎幾萬紅軍的命,他必須盡快把它交給周恩來同志。他怕死,真的很怕。他怎么可能不怕死呢?他還沒看到兒子!他捂了捂胸口,一想到兒子,那里就隱隱作痛。

  去年年底,莫雄就任贛北第四行政督察專員、保安司令兼德安縣縣長,特科秘密將他派到德安,協(xié)作莫雄工作。那時,的兒子還有一個月出生。

  太陽走到了正南方。仍沒有一絲風。

  項與年再次看一眼血跡已經(jīng)干涸的石頭,他知道,這四顆門牙沒機會再找回來,更沒機會重新生長。他站起身,大踏步向興國縣城走去。

  離城門哨卡大約五百米,他揮舞著下山時掰斷的彎彎曲曲有半人高的枯樹枝,瘋瘋癲癲地向守門的士兵跑去,邊跑邊張大缺了門牙的嘴,含混不清地亂叫著。

  “快滾……快滾……”守門的士兵看跑過來一個滿臉血污、蓬頭垢面的瘋叫花子,一個勁往旁邊躲,很怕碰到自己,紛紛端著槍轟他快走。

  他跑進城門,還不忘用樹枝揚起地上的塵土。他聽見后面的叫罵聲,心中不禁暗笑。

  一周后,當八萬紅軍跳出敵人的包圍圈,蔣介石拍桌子罵“娘希匹”的時候,項與年已返回德安。

  莫雄看到項與年變形的臉和缺了四顆門牙的口腔,眼淚差點沒掉下來。他緊緊握住項與年的手,低聲說,“項與年同志,你受苦了!”

  項與年捂著漏風的嘴,笑道,“這四顆門牙,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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