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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敘事
來源: | 作者:李輕松  時間: 2009-03-15

天仙配

一場沒有煙火的戲。被賦予了世俗
天仙,你如此稀有。你是瓶中之水
花中之花。傳說是一場病
你不幸傳染。愛就是奴役
要解救自己,需要多少時光的捆綁?
原罪中的罪并不比俗世廣大
你纖長的手和出世的臉
將被具體的事物磨損、變形、扭曲
田耕中的土與墑。紡織里的粗與細
都是一場追逼。
要卸下你的精神,要摘下你的花
田園里焦渴的唇,絲綢上磨損的洞
愛情里面的一塊補丁
你兩手粗糙,嗓門寬大
一頭牲畜被吆喝
它轉身看你,委屈得像個孩子
而牛郎對此視而不見
你又自斷后路,無處可逃。


姑媽們

虎頭寺并沒有虎。春天的梨花開了
無人相問。人們一心向佛
反對自我。姑媽們坐在門檻上
抬頭看見趕路的人們像片烏云
低頭描龍繡鳳。你們正是丟了魂兒的年齡
被一個畫匠點中了穴位
尤其喜歡從綠林中閃出白馬
一場私情敗露。卻無人能擋
那大開大合的一生。好——啊——
騎駱駝的人、賣紅綠顏色的人、收古董的人
帶走了你們的水姻緣
卻丟棄了你們的青春
每段河水都有自己的尊卑
嗚咽著,在你們的身段里拐彎
今天是大凌河,明天就是太平洋
慈悲的棉絮里藏著針尖
它刺破了手指卻不能說疼
試圖在評戲里開腔
又被茶瓶打斷??沼幸桓焙靡羧莅?br /> 如今七老八十,娘家猶在前世……


一只鳥,一粒米

百步之外,一粒米有著它的善心。
一只鳥兒伏在那兒。世界便有了一段距離
你的眼神荒廢,嘴尖焦脆
鳴叫里有著對米的哀怨
越是靠近它,越是荒涼
你羽毛干凈,眼神冷漠
停在百步之內。那個雪美人
一邊飽享生活一邊拒絕物質
仿佛精神在上,誘餌在下。
米里最大的悲憫被擱置
生死的懸疑,一場俗戲
來不得半點虛假
你起飛的翅膀被刀剪開
你想冒死一飛。而越過米幾乎是種妄想
米依然在百步之外,安然,死寂。


二人轉

兩個人轉出一個世界,或蕓蕓眾生
兩個人就是人類。你這俗艷之光
關懷到了一棵草芥。生命不過是一個道具
任由擱置。而生活這個笑料
一旦被你抖出,我首先被自己娛樂
這疲軟的人性之花
這衰弱的河上錦繡
都被你的臉夸張。你射出的箭命中靶心
我的痛癢之處
呈現(xiàn)那些卑賤。一個小丑丑態(tài)百出
你不惜自我褻瀆。你與高尚訂下婚約
不分你我。一場狂歡的戲
試圖把被漠視、被踐踏的部分呼喚出來
揭露這世界的虛偽。再顛狂一次吧!
我偽裝得太深,一張主流的面孔
被遺傳下來的偏執(zhí)
還有藝術中隱藏的政治
仿佛都是我自己的儀式
被一個懸念引誘著,看到結局
是你為我備的那道葷菜
再加上那些佐料,插科、打諢
讓我欲咽不能,欲吐還休……


我的青春敘事

被規(guī)范。被修飾。被動。
我的循環(huán)學。被水火相容
那些青春敘事,都有一個套路
一個模式。讓我取來水中的魚
火中的粟。趁著我眉清目秀
經(jīng)血橫流,讓我被風起伏
白馬款款有著他的威儀
春水湯湯有著我的風情
我們眉目傳情,一場私定的終身
被規(guī)范的愛。從一個女巫的控制中
從操縱、從追捕中妄圖脫身
時而是鮮花,時而是荊棘
卻終還是被一眼識破。
我們從此生死茫茫。重新獲獄
或被放逐于星球之外
都沒有逃出那個規(guī)定情節(jié)
我投出的情書都被退回
我的愛石沉大海。我每天寫詩
用的卻是口口相傳的傳統(tǒng)
直到八十一難過去,我還完好無缺
容顏未改。而這些好像只有一天。
我們依然年輕貌美,天造地設
從此我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轉過身

一只豹子閃電一般追趕,一只羚羊
在拐彎的年齡里狂奔
它需要突然打住。讓江河、風和時間
裹著野獸和落葉
嘩嘩流過。這0.01秒的安全期
只是一個急轉彎。一個弱者
它不過是強者的一個伎倆
它們只在速度里相持
卻永恒地隔著時間差。

一只鳥兒警醒。一粒米里的命
讓它數(shù)次抬頭。它懂得吃里潛伏的殺機
這仁慈與愛有失人道
它必有一死。并不被追究罪責
一個槍口就是一個幫兇
它甚至比持槍者更冰冷
一顆善心被槍殺時,依然還想對殺機施善

一個人失敗。就是一次轉身
一只羚羊逃過一劫。一只鳥兒
看見一粒米里的天堂
他的身后無限風光。盡管每到傍晚
他就顯得心虛、直白
容易暴露他的躁狂。但轉身就是轉機
以虛就虛,以實打實
沒有哪種虛弱成為虛弱的借口


白血病

這個藏在深閨中的女孩,飽讀詩書
一塵不染。她的細胞養(yǎng)在瓶中
如同體外受精與試管嬰兒
這個時代的流行病。使她傳染
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潔癖、失眠、發(fā)燒
為了配得上這種古典的生活
她必得心碎。必得學會使用刀具
以及琴棋書畫里的銳器
如果自殘的劍突然亮出
就等于她向自己宣戰(zhàn)
她不需要認識二十四種植物
她也照樣被一種細菌所殺

給她蕃茄、精子和酒
給她夭折的青春,塵埃里的土
抽出它愛恨交織的利劍
施暴之中的另一種愛
所謂的痛與快,就是先死而后生
這分裂的人格,這殘酷的愛
那條漂浮在瞳孔里的街道
賣笑的人,賣藝的人,賣身的人
他們的疾病都顯而易見
或者病并不在于此。而在于麻木
在于酒里備好的病毒。而她只喝純凈水
而她早已喪失了抵抗力
臉色慘白,渾身是血,
一個日常生活的烈士,被愛謀殺


江湖傳

梨花總是涼的。像美人的笑容
春天是需要容忍的。我企圖卸下
那把刀和刀刃上的恩怨
而緊鑼密鼓,那場懸疑劇已經(jīng)開始
為此我女扮男妝,不露真容
我的功夫不過是花拳銹腿
套路里飛刀從未出過手
那個隱身人像一種追逼
自由都是一種假相。一些暗器橫飛
我凝神的片刻已是帶傷
我徒有虛名,甚至找不到敵手
江湖是形而上的,而我形而下
手上的刀酷似月芽
身里的血已漸稀薄
我馬上奔馳,馬下失眠
以有形隱沒于無形
就像以明投暗,以生投死……


月白色

喜歡做一個舊式的女子。云鬢輕挽
精于女紅。在琴上結識一個知音
在棋中結束一段相思。我深居簡出
一身絲綢的衣裳,是月白色的。
我要在月下?lián)崆?,或靜夜吟詩
那一份獨上高樓的閑愁,有股霉味
舊時代的風清云淡勝似閑賦
我無知無識,兩眼低垂
此刻有委委屈屈的風吹過
有絲絲縷縷的絲竹聲響過
茶是淡的,心是靜的
沒有什么愛情可以配得上
我無欲無望的清淡之心
和這月白風清的顏色


寫詩是一件美麗與蒼涼得無法言說的事

我寫到了河流:那隨時可以發(fā)光的水——
我寫到了荒原:那蒼涼的抵抗力的喪失
我寫到生死:那場沒有麻醉的手術
我寫到了世界,那段永無了結的生死愛欲

寫詩是為了創(chuàng)造了一段距離。與現(xiàn)實
我保持著一貫的疏離
冷與熱,火與灰。對世界的無知
與藝術中的自覺
讓那些句子有了自己的體溫與濃度
我要接近它們,就必須尋找真相
我把自己先后翻了三遍——
第一遍是糖果,第二遍是苦澀
第三遍,是一段長長的荒涼

我與自我對抗,找不到與之匹配的姿態(tài)
我曾一心伺弄詩句,卻被辭藻所瓦解
我把自己的枝蔓砍光
只剩下一副枯干的骨骼
那些帶著殺機的動詞,劫持了我
使我成為生活的人質
接著又成為人質的生活

現(xiàn)在我要重新長出枝葉
那靈光閃動的、百轉千回的一切
讓我接近了本質。那破碎的沙礫
在被誤解中提煉出珍珠
那被踐踏的垃圾 在被漠視
被忽略中成為營養(yǎng)
我詩歌里的謬論,基本都接近了真理
不被接納的那部分正顯露生機
哦,這美麗與蒼涼得
無法言說的詩……


小日子

清淡的事物都是閃光的
我專注其中。我的柴米不多
剛好夠一頓飽餐。那些青菜都像化了妝
生旦凈末丑,剛一亮相就是滿堂彩

紅的,有點濃郁,是可見的
白的,有點寡淡,是無味的
不可見的挑剔和偏見
過分的尖銳與濃烈,都會敗壞我的胃口

對于那些沒有原由的抑郁
我不挖掘根源。我只加點凈水
稀釋掉我與生活的恩怨
一些微波是無形的,一些磕碰
總是讓我退守到內心
把妖冶的水芹再清洗一遍

不溢出。不虧欠。我的胃是念舊的
一碗湯里的信仰
就是清湯寡水
喝一口,活一生
一碗米飯是最大的善心
小日子也無需思考
就隱藏了最大的哲學
還有我的順從,恭儉,以食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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