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

　　　　　　　　　　　　　　　　　　昨天
　　　　　　　　　　　　　　　　　　在剛收獲過(guò)的田野里
　　　　　　　　　　　　　　　　　　我挖到了
　　　　　　　　　　　　　　　　　　一個(gè)土豆
　　　　　　　　　　　　　　　　　　黃澄澄
　　　　　　　　　　　　　　　　　　光溜溜
　　　　　　　　　　　　　　　　　　拳頭那么大
　　　　　　　　　　　　　　　　　　我捧著它
　　　　　　　　　　　　　　　　　　以為找到了
　　　　　　　　　　　　　　　　　　大地的心

　　　　　　　　　　　　　　　　　　今天
　　　　　　　　　　　　　　　　　　守著餐盤(pán)
　　　　　　　　　　　　　　　　　　我想這烤土豆真像上帝
　　　　　　　　　　　　　　　　　　他就總在彌撒曲的深處
　　　　　　　　　　　　　　　　　　發(fā)著柔和的光

 　　　　　　　　　　　　　　　　　　唉，杰克

　　　　　　　　　　　　　　　　　　你的胡子都白了
　　　　　　　　　　　　　　　　　　已經(jīng)是一個(gè)清瘦的老人
　　　　　　　　　　　　　　　　　　我下午看你的《美智子我愛(ài)》
　　　　　　　　　　　　　　　　　　知道了她是你唯一的日本愛(ài)人
　　　　　　　　　　　　　　　　　　我雖然沒(méi)細(xì)究她是你的第幾個(gè)愛(ài)人
　　　　　　　　　　　　　　　　　　但看你因她的逝去
　　　　　　　　　　　　　　　　　　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哀傷
　　　　　　　　　　　　　　　　　　這次
　　　　　　　　　　　　　　　　　　你是真的老了
　　　　　　　　　　　　　　　　　　體液少到再不能有一場(chǎng)愛(ài)情
　　　　　　　　　　　　　　　　　　住在租來(lái)的小屋里安靜地回想往事
　　　　　　　　　　　　　　　　　　你是要把愛(ài)帶到骨灰盒里去了

　　　　　　　　　　　　　　　　　　女兒去了香港

　　　　　　　　　　　　　　　　　　可心從香港回來(lái)
　　　　　　　　　　　　　　　　　　我告訴她
　　　　　　　　　　　　　　　　　　爸爸想回爸爸出生的地方過(guò)年
　　　　　　　　　　　　　　　　　　去看爸爸的姥姥姥爺
　　　　　　　　　　　　　　　　　　太姥姥八十多太姥爺九十多歲了
　　　　　　　　　　　　　　　　　　你在大連陪自己的姥姥姥爺過(guò)年
　　　　　　　　　　　　　　　　　　朝陽(yáng)農(nóng)村冬天太冷了
　　　　　　　　　　　　　　　　　　爸爸怕凍著你不能領(lǐng)你去
　　　　　　　　　　　　　　　　　　可心給爸爸拿了一盒鳳凰卷
　　　　　　　　　　　　　　　　　　一盒巧克力
　　　　　　　　　　　　　　　　　　說(shuō)這是她從香港給爸爸帶回來(lái)的
　　　　　　　　　　　　　　　　　　我一看北方?jīng)]有的鳳凰卷是澳門(mén)產(chǎn)的
　　　　　　　　　　　　　　　　　　巧克力是意大利金莎
　　　　　　　　　　　　　　　　　　她還告訴我
　　　　　　　　　　　　　　　　　　巧克力很好吃
　　　　　　　　　　　　　　　　　　盒子里上面的一層
　　　　　　　　　　　　　　　　　　她吃了幾塊

　　　　　　　　　　　　　　　　　　空

　　　　　　　　　　　　　　　　　　杯子里的空
　　　　　　　　　　　　　　　　　　可以裝水裝酒
　　　　　　　　　　　　　　　　　　裝果汁裝鮮血
　　　　　　　　　　　　　　　　　　裝中藥或者致命的液體

　　　　　　　　　　　　　　　　　　保險(xiǎn)柜里的空
　　　　　　　　　　　　　　　　　　可以裝鈔票裝文件
　　　　　　　　　　　　　　　　　　裝財(cái)寶裝武器
　　　　　　　　　　　　　　　　　　裝秘密

　　　　　　　　　　　　　　　　　　房子里的空
　　　　　　　　　　　　　　　　　　可以裝活著必需不必需的
　　　　　　　　　　　　　　　　　　小盒子只能裝骨灰
　　　　　　　　　　　　　　　　　　它如同一個(gè)大盒子
　　　　　　　　　　　　　　　　　　可以裝我們的肉體
　　　　　　　　　　　　　　　　　　裝愛(ài)
　　　　　　　　　　　　　　　　　　裝寂寞

　　　　　　　　　　　　　　　　　　肉體里的空
　　　　　　　　　　　　　　　　　　可以裝什么呢
　　　　　　　　　　　　　　　　　　它也僅僅是個(gè)軀殼
　　　　　　　　　　　　　　　　　　不只是細(xì)菌寄生蟲(chóng)的樂(lè)園
　　　　　　　　　　　　　　　　　　不只是垃圾的中轉(zhuǎn)站和制造廠(chǎng)
　　　　　　　　　　　　　　　　　　在所有容納空的物體里
　　　　　　　　　　　　　　　　　　只有它是活的
　　　　　　　　　　　　　　　　　　不知里面裝的是否
　　　　　　　　　　　　　　　　　　就是活

　　　　　　　　　　　　　　　　　　天空的空
　　　　　　　　　　　　　　　　　　也許是最大的
　　　　　　　　　　　　　　　　　　因?yàn)樗b下了所有這一切

　　　　　　　　　　　　　　　　　　不知道活脫離了肉體
　　　　　　　　　　　　　　　　　　被安放到天空哪一部分去了
　　　　　　　　　　　　　　　　　　我們把那空
　　　　　　　　　　　　　　　　　　自定義為
　　　　　　　　　　　　　　　　　　天國(guó)

　　　　　　　　　　　　　　　　　　門(mén)

　　　　　　　　　　　　　　　　　　天堂的門(mén)
　　　　　　　　　　　　　　　　　　也許就是你的房門(mén)
　　　　　　　　　　　　　　　　　　因?yàn)橐凰查g
　　　　　　　　　　　　　　　　　　人就過(guò)去了
　　　　　　　　　　　　　　　　　　它不能太遠(yuǎn)
　　　　　　　　　　　　　　　　　　還可能是你頭頂?shù)臉前?br /> 　　　　　　　　　　　　　　　　　　它只打開(kāi)這一次
　　　　　　　　　　　　　　　　　　汶川地震的時(shí)候
　　　　　　　　　　　　　　　　　　就有無(wú)數(shù)這樣的門(mén)
　　　　　　　　　　　　　　　　　　主動(dòng)迎下來(lái)
　　　　　　　　　　　　　　　　　　連敲門(mén)都不用

　　　　　　　　　　　　　　　　　　在冬天的街道

　　　　　　　　　　　　　　　　　　他們右手握著左手
　　　　　　　　　　　　　　　　　　周?chē)际怯掷溆钟驳氖挛?br /> 　　　　　　　　　　　　　　　　　　他們還不到互相攙扶的年齡
　　　　　　　　　　　　　　　　　　但是已經(jīng)有了回憶
　　　　　　　　　　　　　　　　　　他們覺(jué)得這樣走著
　　　　　　　　　　　　　　　　　　很暖和很踏實(shí)
　　　　　　　　　　　　　　　　　　他們說(shuō)起了南方的春天
　　　　　　　　　　　　　　　　　　他捧著一個(gè)青菠蘿
　　　　　　　　　　　　　　　　　　說(shuō)那就是思念她的心
　　　　　　　　　　　　　　　　　　想得都破碎了
　　　　　　　　　　　　　　　　　　但緊緊地包裹著
　　　　　　　　　　　　　　　　　　里面的又酸又甜

　　　　　　　　　　　　　　　　　　子夜在海濱的無(wú)題

　　　　　　　　　　　　　　　　　　那結(jié)繩記事的結(jié)
　　　　　　　　　　　　　　　　　　那韋編三絕的竹簡(jiǎn)和皮條
　　　　　　　　　　　　　　　　　　那在陶器瓷器銅器上刻的圖畫(huà)
　　　　　　　　　　　　　　　　　　那指紋體液毛發(fā)和火和硫酸
　　　　　　　　　　　　　　　　　　那戒指筷子和激光鼠標(biāo)
　　　　　　　　　　　　　　　　　　那旗幟飛揚(yáng)鑼鼓鏗鏘宣言激昂
　　　　　　　　　　　　　　　　　　那嘔心瀝血要保留下來(lái)的體溫
　　　　　　　　　　　　　　　　　　那撫摸擁抱和吻
　　　　　　　　　　　　　　　　　　那上個(gè)月連篇累牘的新聞
　　　　　　　　　　　　　　　　　　那本《飄》和風(fēng)語(yǔ)者
　　　　　　　　　　　　　　　　　　那焚書(shū)坑儒
　　　　　　　　　　　　　　　　　　那四分五裂一地雞毛
　　　　　　　　　　　　　　　　　　那屋檐的雨水和野草
　　　　　　　　　　　　　　　　　　那夕照的墓門(mén)
　　　　　　　　　　　　　　　　　　那隨風(fēng)而逝的雁陣
　　　　　　　　　　　　　　　　　　那花臉哇呀呀一聲沒(méi)有鼓掌的落幕
　　　　　　　　　　　　　　　　　　那不依托哲學(xué)史學(xué)文學(xué)領(lǐng)袖英雄小丑的散場(chǎng)
　　　　　　　　　　　　　　　　　　那潮水在夜間的退去
　　　　　　　　　　　　　　　　　　那螢火蟲(chóng)遠(yuǎn)處的星光
　　　　　　　　　　　　　　　　　　那我衣帶漸寬要建構(gòu)的巨大虛無(wú)

　　　　　　　　　　　　　　　　　　此刻
　　　　　　　　　　　　　　　　　　在大黑石海邊濺濕衣裳的潮聲里
　　　　　　　　　　　　　　　　　　在遠(yuǎn)方的人夢(mèng)想到達(dá)的地方
　　　　　　　　　　　　　　　　　　我也就是一個(gè) 那
　　　　　　　　　　　　　　　　　　充滿(mǎn)了偶然和孤獨(dú)
　　　　　　　　　　　　　　　　　　時(shí)而雙手掩面無(wú)言以對(duì)世界
　　　　　　　　　　　　　　　　　　時(shí)而猶如鑒定一枚銀幣
　　　　　　　　　　　　　　　　　　靜靜地咬自己的手指

　　　　　　　　　　　　　　　　　　參加同學(xué)葬禮后祝福朋友們

　　　　　　　　　　　　　　　　　　唉
　　　　　　　　　　　　　　　　　　讓我們都自然地老去吧
　　　　　　　　　　　　　　　　　　都老得走不動(dòng)
　　　　　　　　　　　　　　　　　　再也不跑長(zhǎng)途去給誰(shuí)送眼淚
　　　　　　　　　　　　　　　　　　不安慰自己的心
　　　　　　　　　　　　　　　　　　誰(shuí)也不跟誰(shuí)去告別

　　　　　　　　　　　　　　　　　　就像一片一片的葉子
　　　　　　　　　　　　　　　　　　我們都保持碧綠
　　　　　　　　　　　　　　　　　　迎著太陽(yáng)充分地光合作用
　　　　　　　　　　　　　　　　　　給這個(gè)世界補(bǔ)充氧氣
　　　　　　　　　　　　　　　　　　我們都在秋天的時(shí)候落下
　　　　　　　　　　　　　　　　　　誰(shuí)也不被蟲(chóng)蛀
　　　　　　　　　　　　　　　　　　過(guò)早地凋零

 　　　　　　　　　　　　　　　　　　在風(fēng)波府酒家

　　　　　　　　　　　　　　　　　　兄弟姐妹們
　　　　　　　　　　　　　　　　　　讓我們干了這一碗
　　　　　　　　　　　　　　　　　　達(dá)則兼濟(jì)天下
　　　　　　　　　　　　　　　　　　窮則獨(dú)善其身
　　　　　　　　　　　　　　　　　　我們這群沒(méi)有寶劍不會(huì)輕功的凡夫俗子
　　　　　　　　　　　　　　　　　　用海鮮的青春蔬菜的愛(ài)情佐酒
　　　　　　　　　　　　　　　　　　已經(jīng)喝退了子夜的鐘聲
　　　　　　　　　　　　　　　　　　打扮成店小二的服務(wù)員
　　　　　　　　　　　　　　　　　　已經(jīng)呵欠連天夢(mèng)回唐朝

　　　　　　　　　　　　　　　　　　兄弟
　　　　　　　　　　　　　　　　　　你正俠骨柔腸龍馬精神
　　　　　　　　　　　　　　　　　　姐妹
　　　　　　　　　　　　　　　　　　你正艷若桃花風(fēng)生水起
　　　　　　　　　　　　　　　　　　這一碗又一碗五十二度的愛(ài)恨情仇
　　　　　　　　　　　　　　　　　　正好引燃九死一生的愛(ài)情
　　　　　　　　　　　　　　　　　　正好用子虛照亮烏有
　　　　　　　　　　　　　　　　　　正好從冬天返回撒哈拉
　　　　　　　　　　　　　　　　　　點(diǎn)石成金恰到好處

　　　　　　　　　　　　　　　　　　兄弟姐妹們
　　　　　　　　　　　　　　　　　　門(mén)外沒(méi)有青驄馬赤兔馬
　　　　　　　　　　　　　　　　　　沒(méi)有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
　　　　　　　　　　　　　　　　　　我們都是最晚歸林的野鳥(niǎo)
　　　　　　　　　　　　　　　　　　讓我們就此別過(guò)各自上路
　　　　　　　　　　　　　　　　　　明天還要上班的去賓館回寒舍
　　　　　　　　　　　　　　　　　　不睡的拐過(guò)守夜的警燈
　　　　　　　　　　　　　　　　　　豁然開(kāi)朗地到珠穆朗瑪峰上去
　　　　　　　　　　　　　　　　　　守候漫山的羽毛骨骼水晶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