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蝸牛詠嘆調(diào)
全世界人都看見
我變成了
一 只 蝸 牛
卻沒有一個人在找
從前那個背大書包的孩子
哪里去了
蝸牛詠嘆調(diào)
一骨碌從夢里爬起來
發(fā)現(xiàn)后背很重
鏡子里 我忽然變成了
一只蝸牛
小山似的書包
已結(jié)結(jié)實實地長到了
我的背上
當我一小口一小口
舔著饅頭
當我的肚子沿著地板 拖出了
一條濕線
當我艱難地抬起觸須
向爸爸媽媽道別
他們竟一點沒發(fā)現(xiàn)
我變成了
一 只 蝸 牛
我費力地爬到車站
車來的時候
乘客們一起看著我
慢騰騰地往上爬
乘務員阿姨還幫我
推了一把背上的書包
可是 我的天
竟沒有人驚訝
我為什么變成了
一 只 蝸 牛
學校對面的馬路
今天變得又長又寬
警察叔叔指揮所有的車
為我讓路
綠燈的大眼睛耐心地為我睜著
可是 竟沒一個人想知道
我為什么變成了
一 只 蝸 牛
過了橫道
我放聲大哭
全世界人都看見
我變成了
一
只
蝸
牛
卻沒有一個人在找
從前那個背大書包的孩子
哪里去了
木雕語文
每一篇課文 都是
精美的木雕
每一座木雕上 都有
最生動的風景
可是 考試這個魔鬼
才不管你那么多
它拎著一把大砍刀
站在每篇課文的旁邊
只要被它瞄上
所有的美就完全變了模樣
它會一下子劈開木雕
幾刀就把文章砍得七零八落
木雕被一層一層
分解成
段落 字 詞 標點
鮮活的小鳥被嚇飛
閃亮的小溪垂落到地上
花瓣飄零
有風景的山
只剩光禿禿的一片
……美文的神韻
蕩然無存
考試把一切都弄亂了
這么美的木雕
最終變成了 一堆
劈柴拌子
水池里的猜想
誰往那個數(shù)學的水池里
不停地放水呢
一年一年
總也放不完
這邊五個小時蓄的水
那邊八個小時能流完
若一邊放水一邊流
該用多少噸水
多長時間
才能把水池蓄滿
這樣的數(shù)學題
能把一個人
折磨瘋
爸爸那代人還沒把水放凈
孩子又來接著放
世上真有這么一個
永遠裝不滿
永遠放不完的
水池么
算這樣一輩子也用不上的題
只能讓我們
變成
只會一點一點 舀水的
白癡
作業(yè)家
爸爸 我不能當作家了
我只能當一個
地地道道的
作——業(yè)——家
我永遠像谷穗那樣
低頭寫作業(yè)
一直到流利地背誦
每一顆谷粒
我還要學玉米
做數(shù)學
一個姿勢算到長出胡子
一個姿勢算到頭發(fā)灰白
甚至還要像稗子
明知道結(jié)不出什么
但也要認真地
又種又長
我是一個作業(yè)家
每天都有寫不完的作業(yè)
收完這一壟
還有下一茬
我每天都在春種秋收
我的一天就是四季
教室里的太陽
笑一下吧 老師
你的眉頭已擰成了
兩條又粗又硬的
繩子
緊緊地捆住了
我們的心
你的憤怒 像劈啪的冰雹
把黑板砸得渾身都是白點
你的訓斥 像落地的驚雷
把桌椅都震得瑟瑟發(fā)抖
這時 我們的腳下
好像裂開了萬丈深淵
在伏天里
我們感到了
零下的寒冷
笑一下吧 老師
當你把嘴角向上彎起
當你舒開那眉梢兒的好看
我敢說那是世界上
最美的笑容
那時 親愛的親老師
你的班里
到處都飄滿花朵的奇香
到處都是小鳥的歡唱
因為呀老師 你的笑容
是整個教室的
一輪太陽
校長老羊倌
清晨 當我們穿著潔白的校服
羊群般涌進校門
老校長啊 你站在門口
笑著說自己是個
快樂的牧羊人
春天的嫩草
已鋪滿校園了
陣陣花香
已飄滿教室了
我們的老羊倌啊
你不覺得你的羊群
在教室里
關得太久了么
教室是我們的羊圈
黑板是我們的草地
我們沒完沒了地啃著
那沒有香味的
白草般的粉筆字
倒了胃口
甩一聲響亮的鞭鞘吧 老羊倌
把你的羊群趕出校門
讓我們像真羊一樣在草地上撒一次歡
讓我們像真羊一樣在小河邊低頭飲水
羊兒都熱愛美麗的大自然
這個道理
真羊倌
都懂
爸爸梆架了安徒生
要期末考了
我連看會書都不行
書柜上那個位置已被抽空
爸爸 你又綁架了
我的安徒生
爸爸 你把我的安徒生
押在了哪里
你會殘忍地虐待他嗎
你要贖出他的條件我知道
就是我兩門功課的
100分
丑小鴨哀求著拽你的褲角
美人魚無聲的眼淚也換不回你的同情
拇指姑娘在用力地掰你的手指
堅定的錫兵在向你揮舞著劍叉
這一刻
我認為你是 世界上
最殘忍的綁匪
你明明知道
他們和我一起長大
你明明知道
我離不開他們
爸爸你是不是真的不懂
沒有想像力的童年
考分再多 也
成就不了偉大
第二輯
糊涂老玉米
向日葵媽媽
誰都以為向日葵整天圍著太陽轉(zhuǎn)
是因為她太虛榮
其實 那時
向日葵太年輕
那時向日葵還沒有自己的孩子
那些小小的籽兒們
出生了
她再沒有心思和太陽閑聊
也騰不出時間整天往臉上搽胭粉
風來的時候
她張開寬手掌抵擋
雨來的時候
她像一把傘遮住自己孩子的小床
當了媽媽的向日葵開始彎腰
當了媽媽的向日葵開始駝背
這時的向日葵才成熟
這時的向日葵才最美
天下的向日葵都是一樣的
天下的向日葵都是一樣的啊
糊涂老玉米
老玉米呀 真是的
你們老糊涂了嗎
瞧你們撅著七長八短的沖天小辮兒
咧著幾顆稀松的黃牙
橫不成隊豎不成排的
你們跑到那片山坡上干嘛
你們真的不知道
那片山坡
是小樟子松和雞爪草的家園么
沒見晨露天天給他們送水
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喂他們么
沒見秋風天天給他們吹口哨
領著他們滿山遍野做操么
他們盼著自己
快快長大呢
那個披頭散發(fā)的沙漠魔王
正張著大嘴嚎叫著
吃一口黑土吐一口黃沙
吃一口黑土吐一口黃沙
大步大步逼來
這個惡魔
他不敢咬長樹的山
他不敢啃長草的地
要是小樟子松和雞爪草挺胸站在他面前
他就嚇得腿軟了
老玉米
可不要做糊涂事呀
你們趕緊從山坡上下來
把那塊地還給小樟子松和雞爪草
回到玉米地里
做個本分的莊稼人吧
黃豆這輩子
在秋天的豆地里
你能聽到畢剝畢剝的聲音
那是成熟的黃豆（七大姑八大姨們）
在嘻嘻哈哈地嘮著家常
這些黃臉豆婆
年輕時沒跟隨那些鮮嫩的毛豆們
擠著拖拉機
成群結(jié)隊地進城
她們不愿意陪著城里的男人們喝酒
盡管那樣能賣出好價錢
她們留下來
愿意嫁給老實巴交的土地
過著壟上的日子
一臉土 一襟泥
秋天的時候
成熟的她們鼓著胸咧著懷
?。ㄋ齻儾挪蝗p肥
要是誰還留著小細腰
那才叫寒磣哪）
只有成熟的黃豆才能炸出黃燦燦的豆油
只有成熟的黃豆才能磨出白顫顫的豆腐
黃豆這一輩子
值得
草芽
小草芽總是可著性子
滿山遍野跑
就是跑到山坡上
也不肯喘口氣
年紀小小卻嘴硬
石頭批評他
他就把石頭頂個跟頭
土地批評他
他就把土地頂翻個兒
唉
他還太小
等開出了花
就懂事了
光頭蒲公英
誰也管不了
不聽話的蒲公英
蒲公英覺得自己的卷發(fā)
沒有三葉草的好看
就拉住過路的風
幫她吹頭發(fā)
風一使壞
拔光了她的腦袋
禿了的蒲公英捂著頭
禿了的蒲公英嚶嚶哭
哭聲傳到很遠的寺廟
寺廟里
木魚們高一聲低一聲
跺著腳起哄
任性的蒲公英
到我們山里來啊
出了家
做個小尼姑吧
紅楓樹
楓樹在一年四季里
只喜歡秋天
誰都討厭的白霜婆子
卻是楓樹的喜神呢
霜婆子漫山遍野一吆喝
楓樹們就開始忙活起來了
她們嘰嘰喳喳地說笑著
對著太陽照鏡子
涂紅了頭發(fā)
抹紅了嘴唇
披上了紅色的斗蓬
穿上了紅色的高跟鞋
忽忽拉拉地
跑滿了山坡
當你給一棵楓樹照相的時候
所有的楓樹都會擠進來
探頭探腦的紅葉子
讓鏡頭不知所措
運氣好的楓葉
就會被帶回城里
差答答地變成了
精美的書簽
在一本好書里
薰也薰成了
文化人
陽光蕎麥
矮墩墩的蕎麥
黑不溜秋的蕎麥
一笑露一口碎牙的蕎麥
稻田是一所貴族學校
稻苗穿著統(tǒng)一的綠校服
迎著風兒做操
動作齊唰唰
流浪漢似的蕎麥喲
是不能混進去的
麥田里的麥苗
也抽出優(yōu)雅的穗
他們堅挺的麥芒閃著柔光
那是一群高貴的白領呢
蕎麥 感到
無地自容
蕎麥趟開荒草跑到山上
蕎麥踢開石子跑到山上
吸一口山風
他就把全身的花都開了
吞一口山雨
他就把果實長成棕色了
蕎麥走進城市
一下子就被城里人包圍起來
吃慣了精米細面的城里人
卻把蕎麥當成了寵兒
就連蕎麥皮也過上了好日子
躺在繡花枕頭里
比主人睡得還香
狗尾草出嫁
狗尾草坐在河邊
蘸著水梳頭
又粗又長的辮子呀
真惹人愛
狗尾草心里惦著嫁人了
遠志家是中醫(yī)
卻只有幾個破藥罐
車前草也不寬裕
家當就是一輛獨輪車
蒺藜是刺頭
艾嵩是煙鬼
狗尾草對他們
連理都不理
要嫁就坐著橡葉扎成的敞蓬船
嫁到遠方去
聽說城市來了高大的法國梧桐
聽說公園住著優(yōu)雅的美國紅葉
直到有一天
常年跑外的蒲公英
帶回一個 天大的消息
狗尾草成富婆了
狗尾草嫁到了稻田里
一百只蝌蚪給她洗腳
一百只蟈蟈給她煽扇子
她的丈夫是個大佬
她的丈夫有許多座地下宮殿
她的丈夫是當?shù)剡蛇山械拿?br />
她的丈夫叫癩蛤蟆
水稻
田里的水稻
從小就有遠大理想
可不像那些田梗上瘋跑的野草
一輩子都無所事事
水稻一心一意
向上長
拉拉蛄用大牙齒啃她們腳
她們不喊疼
蒿子用長毛胳膊摸她們臉
她們不搭理
水塘邊的夜總會開張了
年輕的蘆葦們扭著腰
一群一群地
來這里混
陪鱔魚喝茶
陪青蛙跳舞
她們笑年輕的水稻
像木棍一樣傻
傻傻的水稻喲
頂著不起眼的稻花
迎來了秋天
收獲的季節(jié)真讓人暈眩
她們終于成了
偉大的
大米
牽牛花不再放牛
誰能做永遠的鄉(xiāng)村娃呢
連蝌蚪都去山外學跳水了
?。犝f都出落成
誰都認不出的跳水王子了）
誰能做永遠的土地佬呢
連耗子都學著做木匠了
?。犝f他用牙齒鋸出的木頭
都收進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學鎖吶練口型吧
學小號練發(fā)音吧
牽?；ㄐ睦锏幕孟?br />
結(jié)成了長骨朵
長骨朵串成了音符
牽牛花用幾個晚上
譜了一籬笆
曲子
早晨牽?；ㄐ褋?br />
長長的骨朵都綻開了喇叭
牽?；ǖ囊魳纷囗懥?br />
這樣的鄉(xiāng)間音樂
真是獨特
牽?；ㄒ幌伦?成了
遠近聞名的
鄉(xiāng)村音樂家
秋 蟬
早上一起來
就扯著嗓門開唱
從村東的大榆樹 一直唱到
西溝邊的紫樹槐
“這邊的樹枝你們好嗎？”
“請蛐蛐和我一起大聲唱！”
蟬啊蟬啊
一天到晚演唱的蟬啊
你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么
要是還有樹葉一陣接一陣的掌聲
要是還有小草拋來的花之吻
蟬就能把整個夏天
唱爆棚
可有誰知道
蟬根本不是用嘴唱歌
他的歌聲是振著翅膀
硬煽出來的
原來他唱歌是在對口型
原來他所有的演出都是假唱啊
跑向春天的腳印
冬天施的魔法
把大腳印定住了
大腳印從不到好玩的雪地上來
小腳印卻忍不住
往雪地上跑
小腳印總喜歡把自己走得歪歪扭扭
歪歪扭扭的小腳印
恨不得一腳 走進
草叢和樹洞里去
雪地管不住小腳印
小腳印濕透了
也不愿回家
冬天管不住小腳印
小腳印跑得太快
一溜煙兒就跑向了
春天
第三輯
搬家的日子
我要走了
小河
你貼著山腳玩耍吧
你纏著草坡撒歡吧
枕著小山望天
你亮晶晶的眼睛
再也看不到河沿上
這個整天纏著你的孩子了
小屋
1
我將要離開你了
我的小屋
你不用每天叼著
那個煙囪做的大煙袋
抽著煙
等我放學了
也不用故意扁著嘴
用窗縫紙給我
吹口哨了
不是你四處透風
連寒冷都擋不住
我就嫌棄你
不是你一晃頭
就掉下土渣的樣子
我就嫌棄你
是因為我要跟著爸爸
搬到城里去了
2
再沒有人在你的炕上翻跟頭
氣得你四處冒煙
再沒有人到處鑿你
讓你滿身是傷
?。ㄆ鋵嵞鞘俏以趬ι项}字
鼓勵你）
我一走
小屋你該安靜了
可你發(fā)癢的木門
讓誰來回悠蕩呢
你哭出眼淚般的墻土
誰看見了會心疼呢
半夜里你從墻角推搡出的黑影
有誰害怕呢
天棚上你扮著鬼臉
還會嚇唬誰呢
3
小屋只能住在鄉(xiāng)下
住在城里的小屋
被追得到處躲藏
那些大樓房
穿著鋼筋水泥靴子
到處占地盤
他們看見小矮房就踢
趴在地上的小屋都被抓起來
抓起來
五花大綁
摞成樓房
變成樓房的小屋
窗戶整天關得緊緊的
要是哪個小屋忍不住往外看
窗簾立即蒙上他的眼睛
城市怕小屋從樓上逃走
每一個樓梯口
都用厚鐵門緊緊地
鎖起來
城里的路燈像警察一樣
到處巡邏
4
你頭發(fā)上的黃草搭拉下屋檐
該給你戴頂新帽子了
有點瘸的木條子大門
還沒來得及打個綁腿
那些不懂事的野風
從四面八方跑過來
狠狠地踹你的墻皮
我不在誰來管你呢
車轱轆草瘋頭瘋腦地跑滿了院子
你能看好我們家的菜園子么
帶不走你呀
就像帶不走我幼小心靈的種子
因為 在這個世界上
只有你能理解我
傻乎乎的童年
野小河
1
我要走了
小河
你貼著山腳玩耍吧
你纏著草坡撒歡吧
枕著小山望天
你亮晶晶的眼睛
再也看不到河沿上
這個整天纏著你的孩子了
水草醒了
你總是蘸水給她梳頭
小石頭渾身是泥
你總是給他洗澡
小蝦被魚攆得暈頭轉(zhuǎn)向
你趕緊把他們推進泥洞藏起來
小孩子來蹚你的水
你就挨個兒親他的腳指頭
咳 離開了你
就再也沒有水靈靈的歡樂了
2
可是 你這調(diào)皮的家伙
大雨一來
就開始耍渾了
扯著山溝流下來的水辮子
你裝神弄鬼到處跑
穿上山洪肥大的褲子
你橫沖直撞沒了形
舉著幾根從哪兒弄來的木棒子
你四處截道
小魚都嚇得躲起來了
青蛙瞪著大眼睛不敢吱聲
你還野蠻地掀翻了
我們上學的小木橋
大人總罵我們孩子人來瘋
小河你是雨來瘋么
3
可是冬天你又變成了乖孩子
把自己凍成透明的冰
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大雪使勁地埋你
你都不吭聲
北風用刀片在你的臉上刮
你都不喊疼
你懂事地鋪一條長長的冰道
一個出溜滑兒
就把上學的孩子打到學校里去
為了讓孩子們從這岸過到那岸
太陽使勁地照你
你都挺著不化
冬天這個老師嚴著呢
4
我可以帶走土籃帶走木耙
我卻搬不走你呀
小河
黑木橋
你好好地陪著他
別讓他在雨天亂跑啦
青草甸子
請你在春天
及時開出柔軟的花
河心的小石頭啊
你千萬別離開
有你撥起粗琴弦
小河才能日夜不停地
哼著歌兒
我的童年也會
時常跑回來
坐在岸上
看著野野的小河
5
我終歸要走的
小河
就像你一邊玩著
一邊跑向遠方
等你長大一點兒
就沖到山外去了
跟我一樣
你不會停在這里
你的終點是很大很大的
大海
鄉(xiāng)下老鼠
1
小老鼠 你趴在我的草筐邊
伸頭探腦
是不是要跟我
一起走
你那攢了半輩子的糧食
舍得丟下么
你油漬漬的圍脖
舍得扔掉么
住在城里
是不一樣了呀
再沒有花豬震天的呼嚕
讓你心煩
也沒有大眼賊逼你跟在后面
屁顛兒屁顛兒跑
城市里的貓
叫起來女聲女氣
他們從來不抓老鼠
他們怕老鼠弄臟自己染過的指甲
不像鄉(xiāng)下的貓
潑婦似地吼一嗓子
就能把你嚇破膽
城里的香水可以隨便噴
城里的美酒可以隨便喝
城里的鼠藥都做成白花花的大米
我怕你 抵不住
那危險的誘惑啊
2
回去吧 老鼠
別跟著我
以后也不要由著性子
進城去
那些你不認識的
把頭發(fā)都鋦成黃色
城里老鼠
都住在溫暖的地下管道里
要是你不小心露出半截褲帶
要是你并不嚴自己的羅圈腿
他們會吹著口哨嘲笑你
城里人從不跟鄉(xiāng)下人講理
挨了欺負也別往草坪跑
不要相信那些草坪
城里的草坪根本挖不出像樣的地道
盡管你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也無法把洞
打到我的床下去
唉
真要是有一天
穿著花裙子的我
在上學的路上 遇見
壓低草帽
躲在路邊的你
我們還會認識么……
燕 窩
你會在今年結(jié)婚么
那只小母燕我認識么
你們的婚禮我參加不了啦
我要跟著爸爸媽媽到城里去
再沒有一間大棚頂?shù)脑铋g
來接待你
再不能用灶堂燃燒的松枝
給你們?nèi)∨?br />
那糊餑餑的香味兒
也鉆不進你們的燕窩了
我的朋友啊
讓你的寶寶盡量靠西邊玩
東邊鍋里有滾燙的水
我知道你不喜歡城里
城里人從來不給燕子開門
他們明明知道你銜來了春天
也沒誰向你道謝
你沒看那總進城的麻雀
也只能住在樹的旅館
那些高樓的瓦片
從不留他們過夜
燕子啊 別忘了
生寶寶的時候給我送個信兒
我會回來
吃小燕子們的
滿月酒
大家賊
別人都管你的爸爸媽媽
叫大家賊
可他們從來沒偷過
我家一粒米呢
我家的瓦故意欠了一個縫兒
（像小孩要掉的牙）
那是給你們騰出一個家呢
連手都伸不進去的那個小窩
你爸爸媽媽卻鉆了進去
他們縮扁了身子
就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啊
我掏你出來的時候
你還叫家雀油子
你的爸爸媽媽雖然很驚訝
但也愿意讓我?guī)麄兊暮⒆?br />
我給你扣螞蚱
（草里的螞蚱沒一個不認識我）
我給你捉蟲子
?。ㄏx子見著我就不會動了）
你就是肚子撐得鼓鼓的
也整天張著大黃嘴丫
城里可真沒意思
連個房檐都沒有
就是有房檐 哪個大家賊
能像你爸爸媽媽那樣
舍得把自己的孩子
托付給我呢
啞巴小路
1
你每天送我上學
趴在校門外看我上課
你不敢跟進教室
只知道一個心眼兒等我
我的啞巴小路
夏天 你鉆進樹蔭
讓我乘涼
冬天 你露出冰肚皮
讓我溜滑梯
我磕破了膝蓋
你趕緊用細土為我止血
為了親我光著的腳丫
你會故意把我的鞋磨出窟窿
扶我走教我跑的
童年朋友啊
無論我野野地跑到哪兒
你都能把我默默地
領回家
2
長滿野草的小路啊
在所有的朋友中
我只想把你帶走
帶你走出這
茫茫的山巒
大山用石頭塊兒攔你
大樹伸長胳膊截你
壕溝拿黑繩子綁你
河水用大刀片砍你
你踉踉蹌蹌也不停下
跟我遠跑的腳步
一聲不響的小路呀
你要挺住
只要不被荒草淹沒
你早晚能走出大山
走成一條
筆直寬闊的大路
釣魚的爸爸
傻瓜爸爸
爸爸 你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靜靜地坐著
為了釣上一條魚
你竟把自己坐成了一動不動的傻瓜
所有的魚都從遠處趕來
他們排整齊的隊
只為了來岸邊
參觀一座新雕像
魚餌的香氣只吸引一條魚
爸爸的傻樣卻引來一群魚
爸爸 是你上了魚的當
還是魚上了你的當
你釣上魚的身體
魚卻勾走了你的靈魂
垂釣的蚯蚓
你這個老實巴交的蚯蚓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你不是忙著在地里耕田么
你不是忙著在壟上種地么
這樣農(nóng)忙的季節(jié)
咋換了行頭
把自己綁在魚鉤上
做起釣魚的生意來啦
你曾在水底扭著身子
跟小鯉魚跳舞
穿一件泥外套
和小鱔魚捉迷藏
誰見了親愛的老朋友
不擁抱一下
不親吻一下
水里的魚都是重感情的呢
魚抱你的時候
你就把魚鉤送進了他的嘴里
魚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干張著嘴說不出話
笑彎了眉毛的蚯蚓啊
你心里比誰都清楚
讓朋友上當
是這個世界最容易的事
別釣小魚
別釣小魚
別釣小魚
小魚還不懂事
小魚還沒有長大
小魚正在學數(shù)數(shù)
嘴邊都嘟出了泡泡
也沒數(shù)過來
河邊有幾棵草戴了花帽子
小魚還不會認字
小魚還沒上完水里的一年級
水課本上沒講到魚餌
白胡子的老蝦還沒帶小魚認識魚鉤
小魚都不如小蝌蚪
小蝌蚪長大一點
都可以跳到岸上去
帶著尾巴也會讓自己逃
要是有一天小魚被釣上來
那一定是他抱著魚鉤到水面上玩耍
他高興得都不會覺出
腮幫子上的疼
第四輯
傻 海 灘
海水就像一個大被子
把海底蒙起來
退潮的時候
海水就拽著大被子往回跑
海底的事兒
全讓我們看到了
小河長成的大海
海浪啊
你為什么一波一波地
想上岸呢
你看小河一路小跑向大海奔來
他是急著要變成大海呢
而你這樣不停地往岸上爬
難道要變回小河嗎
你對當初想當大海的決定
后悔了嗎
有些事情
是改變不了的
你看哪一個大人
能回到小孩呢
海水大被子
海水就像一個大被子
把海底蒙起來
退潮的時候
海水就拽著大被子往回跑
海底的事兒
全讓我們看到了
?？呕艔垙埖厥諗n花瓣
裝成一根木棍
海草披散著頭發(fā)
含著細手指發(fā)呆
海螺捂住了號角
一聲也不響
海龜把身子蜷起來
變成一塊硬石頭
小蟹鉆到沙礫下面
伸出眼睛向外看
花蛤蜊一頭鉆進泥里
不敢探腦袋
被大被子蒙著
海被窩里多么歡騰
大被子猛地一拽走
海底的家伙全都傻了
礁 石
礁石在白天
總是望向海的深處
海蠣子爬了他們滿身
他們也不理
礁石心里總有遠大的理想
礁石總想當一個遠征的英雄
在有些奔涌著海浪的黃昏
在有些跑著小孩子的黃昏
礁石們才會動起來
匍匐著
向前游
像一群鯨魚一樣
像一群大個子鯨魚一樣
起起伏伏
向前游
他們歡騰著
以為游到了海的深處
當風浪靜下來
看那礁石吧
原來一動也沒動
礁石啊
白忙活一場的礁石啊
自欺欺人的礁石啊
不倦的小船
不倦的小船
不倦的小船
你每天舉著大熨斗
不停熨海面嗎
這么平展的緞子海
是你熨平的么
這么翻卷的浪花邊兒
是你燙成的么
大海穿的藍袍子這么好看
原來是你的功勞呀
瞧你把自己累的
傍晚爬上沙灘就歪著身子睡覺了
雷和閃電從遠處跑來和大海打了一架
你都不知道
珊瑚會跳芭蕾舞
在海的深處
珊瑚會跳最美的芭蕾
帶魚的腰再細
也扭不出她的柔軟
章魚的腿再長
也踢不出那么美的弧線
海狗一動不動地趴在海底
眼睛看直了
大鯊魚也被吸引得停下來
不去掀別人的船
白色的珊瑚啊
纖細的腿舉過頭頂
輕輕的旋轉(zhuǎn)
優(yōu)雅了整個大海
是誰為了看珊瑚
把她從海里撈上來了呢
離開了大海的珊瑚再也不會跳舞了
離開了大海的珊瑚連笑容都僵了
鵝卵石小路
鵝卵石整天躺在海灘上
海水推一下
他才動一動
漲潮的時候
海藻在洗衣服
海草在梳頭
落潮的時候
海龜在忙著修房頂
蛤蜊在緊著曬被子
鵝卵石卻從早閑到晚
多少年過去
小魚都到深海里
闖蕩去了
就連牡蠣
也學會了做花邊工藝品
懶懶的鵝卵石
身子卻越縮越小了
鵝卵石 你不能學學那些山里的小石子
到城里去打工么
你看他們攪伴著石灰
把高樓蓋得多美
你要是到公園學鋪路
鋪出的鵝卵石小路一定很好看
海水藍藍
海水為什么這樣藍
因為天空是她的媽媽呀
天空怎樣藍
海水就怎樣藍
孝敬的海水輕輕呵氣
送到天上
做成白云手絹
把天空媽媽擦得很亮
天空怕海水寂寞
就送了兩個玩具給海水玩
白天送一顆太陽
晚上送一顆月亮
天空給大海看飛著的鳥
大海讓天空看游著的魚
魚在天空中飛成鳥
鳥在海水里游成魚
投降的帆
海風是強盜
攪得大海不得安寧
海風的大巴掌敢揮向誰呢
你看那海濤
脊梁一挺一挺地向它撞過去
沙灘站在岸上罵海風
罵得嘴角都是白泡沫
礁石拿著尖尖的蟶子刀片
刮得海風嗷嗷亂叫
勇敢的海面上
到處都是英雄
恃強凌弱的海風
只能踢小船
看那小船多沒骨氣啊
一見到海風就把帆豎起來
舉著白旗 投降啦
舉白旗的小船卻沒被風掀翻
舉白旗的小船一口氣地往前跑
原來那是小船假裝的
假裝投降的小船
借著風力很快到了想去的地方啦
要想把事情做成
真得多個心眼兒啊
愛聽故事的沙灘
一個腳印
有一個道理
腳印到過許多地方
腳印會講許多新鮮故事
沙灘愿意聽遠處來的腳印講
他使勁地抱住腳印
讓他們慢慢走
把左一個右一個故事
講給自己聽
大海不讓沙灘知道更多的事
沖上來
把一個個腳印沖掉
沙灘多少年還是老樣子
平平的臉呆里呆氣
想進步也真難啊
攤上海水這么個死腦筋的家長
第五輯
風沙口
要是能在風沙口
撕開一道口子
沙魔一巴掌就能把章古臺拍扁
然后一個跟頭從山坡翻下去
壓在沈陽身上
大沙魔•章古臺
1
從內(nèi)蒙古草原掙脫出來的
科爾沁沙漠①啊
披一件大黃袍子
匍匐著 向南爬
在遼西走廊
在丘陵和草原交界處
這個大沙魔
抬起頭來
向沈陽張望
要是能在風沙口
撕開一道口子
沙魔一巴掌就能把章古臺②拍扁
然后一個跟頭從山坡翻下去
壓在沈陽身上
啞著嗓子獰笑的大沙魔呀
指揮著他的千軍萬馬
瘋狂地向前逼近
2
沙魔的大將軍是沙塵暴
沙塵暴一轉(zhuǎn)身就沖進城市去了
扯開“沙”字大旗
遮得太陽都找不到天
沙塵暴的前鋒是揚沙
揚沙使勁迷著城市的眼睛
城市流出了眼淚
揚沙的探子是旋風
旋風這個渾身是土的野孩子
轉(zhuǎn)著圈跑
跑得城市和鄉(xiāng)村
到處都是
3
章古臺就站在風沙口
多少年了
踉踉蹌蹌的章古臺
從不知道什么叫
立定
章古臺從沒戴過口罩
咳嗽已成為他的習慣
章古臺也從沒戴過風鏡
風沙已讓他得了很重的沙眼
滿身沙
滿臉土
直不起腰來的章古臺啊
年輕輕的就長出了滿臉沙紋
當?shù)谝豢谜磷铀蓮暮＠瓲枹叟軄?br />
章古臺開始種樹
一天天
一月月
小樟子松們一點一點長高
長高的樟子松從小就懂得
抗擊風沙
在三北④防護林帶上
濃綠的章古臺終于站直了身子
讓伏在近處的沙漠
再也不敢往前爬
①科爾沁草原的部分草地已被黃沙吞噬，這一地帶稱做科爾沁沙漠。
②位于東北防護林帶的風沙口處。
③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的一個地名，盛產(chǎn)樟子松。
④即東北、華北和西北。
老 樹
在章古臺
所有的老樹
身子都朝一個方向歪
老樹不是因為歲數(shù)大才躬腰
老樹不是因為身體弱才駝背
冬天 西北風裹著飛沙走石
大舉向章古臺進攻
是這些老樹們
一對一地與他們抵抗
面對著沙鞭的抽打
面對著石劍的砍殺
就是歪了身子 老樹
也絕不后退
半步
從撒哈拉到蒙古高原
沒有一棵老樹不歪
從黃土坡到大沙地
沒有一棵老樹倒下
風沙吹禿了頭發(fā)
風沙扒光了樹皮
就是露出了骨頭啊
就是風干成化石啊
老樹也倔強地
擋著風沙
有錢的小榆樹
這棵小榆樹
你怎么離開了樹林
是為了顯示自己
你才跑出來的么
掛滿一樹亮晶晶的榆錢兒
你以為就成大富翁了么
風強盜要是來了
一下子就會把你的錢搶光
大沙魔要是來了
幾撇子就會把你攔腰拍斷
可是在樹林里
誰敢來欺負你呢
高大的白楊會伸著胳膊給你擋風
粗壯的紅松會一腳把大沙魔踢開
在風沙口
小榆樹 你一定要和大樹林
在一起 不然
就是再有錢
也沒有用啊
駱駝草
1
駱駝草
你真讓人瞧不起
好草們
都穿上綠油油的軍裝
開進草原的深處
組成浩浩蕩蕩的固沙軍團
你卻把自己打扮成
浪蕩公子
穿著白花邊兒的襯衫
晃著又高又瘦的身子
整天在草原和沙漠的交界處
閑逛
亂蓬蓬的蒿子跟著你
屁顛顛的狗尾草跟著你
你們呼天喚地
和沙子壞蛋混在一起
學沙子打架
講沙子土話
好像一群
風沙口的 黑幫
白不白綠不綠的駱駝草啊
干脆變成沙子得了
你
2
當大風卷起 我才認出
那個真正的你
堵在風沙口
一口風下肚
你把自己假裝喝得爛醉
沙漠想偷越疆界
你拉來紫花苜蓿和沙打旺
擋住了沙子的去路
沙漠想吞噬草原
你就和沙子攪在一起
千方百計與這個家伙周旋
你嘻嘻哈哈
你裝瘋賣傻
你長年和沙子打交道
你不得不和沙子混成一個模樣
你原來是草原的臥底啊
駱駝草
沒人知道你真實的身分
沒人了解你深沉的情懷
長期隱藏在壞人堆里
你是防沙固林
真正的英雄
沙坨子與狗牙根兒
白駱駝
一陣沙暴過后
荒漠上落了幾只白駱駝
走近一看 天哪
那是科爾沁沙漠派來的大沙坨子呀
夯實實地站在
章古臺的身后
樹林子攆不跑
小河流推不動
只要日夜有沙子吃
沙坨子就會胖起來
長大了的沙坨子
可就不得了啦
絲綢之路被它們一口一口吞掉了
樓蘭古城被它們一點一點踏破了
小樟子松像騎兵一樣沖上來
他們的胳膊
卻夠不到沙坨子的頭頂
沙棘樹和爬地松像坦克一樣壓上來
沙坨子一拱身
就把他們掀翻在地
沙坨子獰笑著
一步一步
向前挪
小小狗牙根兒
狗牙根兒是最不起眼的草
不起眼的草卻蓋滿了草原
狗牙根兒知道沙坨子來了
敵人來了誰都要上戰(zhàn)場
小個子的狗牙根兒
一手拿著硬梗毛瑟槍
一手舉著草葉盾
忽啦忽啦站成了一片
他們向沙坨子發(fā)起了沖鋒
一場保衛(wèi)戰(zhàn)在草原打響
聽不到殺聲震天
看不到刀光血影
小小的狗牙根兒和沙粒滾成一團
沒等沙坨子站穩(wěn)
狗牙根兒們便一擁而上
他們爬上沙坨子的粗腿
他們咬住沙坨子的腳筋
邁不動步的沙坨子
愣在那里
沙棘樹和爬地松跑過來
毛烘烘的樹枝 把沙坨子
捆個結(jié)實
可是 許多狗牙根兒
卻被壓死在 沙駝子身下
他們還那么小
他們還沒來得及長大
他們還不知道
開花是什么滋味
不息的戰(zhàn)爭
章古臺的狗牙根兒鋪天蓋地
章古臺的沙坨子一個個被降服
有多少沙粒就有多少狗牙根兒
有多少狗牙根兒就有多少綠色
等到沙坨子渾身長滿了綠色
白駱駝就變成了綠駱駝
騎著綠駱駝的狗牙根兒
成了征服沙漠的小英雄
到章古臺
千萬別亂揪一根小草
一根小草緊緊地看著一粒沙子
那是他們終生的使命
他們就是狗牙根兒
他們就是狗牙根兒
第六輯
歐洲童話
爸爸
這次去歐洲
你能去丹麥替我看看
小美人魚么
求你了 爸爸
做一次她的王子吧
她的王子
已經(jīng)和別的公主結(jié)了婚
小美人魚
到丹麥哥本哈根
爸爸 你要去看看沙灘上的
小美人魚
給她拍一張照
讓她游到你鏡頭里來
坐在海水中的石頭上
她的腿一定還疼
求你了 爸爸
做一次她的王子吧
她的王子
已經(jīng)和別的公主結(jié)了婚
也許 你清晨起來
她一定不在那個石頭上了
她總是在黎明
回到船上
當太陽的第一縷光波照到海面
她的心碎了
滾熱的身體 化成了
海中 冰冷的泡沫
爸爸 在丹麥的海里
給我裝一小瓶泡沫回來
那是小美人魚永遠不死的靈魂
海關一定不會阻止
一個美麗的靈魂
過境
真孩子匹諾曹
爸爸 在意大利
如果你遇到一個逃學的孩子
一定要攔住他
說不定他就是匹諾曹
他的鼻子很長
因為 從前撒了許多謊
爸爸 哪個孩子成長時沒有毛病呢
這個小木偶
不過是千方百計想成為
鐘表匠老爸的
真正孩子
攔住他 爸爸
別讓兩只狐貍再騙他了
別讓馬戲團老板
再把他變成驢子
驢子被扔進大海
他就會在鯊魚的肚子里
遇見可憐的 老爸
快讓他回到
滿墻鐘表的家里去吧
讓他變成一個 真正的男孩
我寧可舍棄這些曲折的故事
也不讓他走那么多的彎路
爸爸
一個犯過許多錯誤的孩子
才能長成不犯錯誤的大人
意大利靴子
意大利穿著一只靴子
在地球上行走
靴筒架在亞平寧半島上
靴子尖伸進藍色的地中海
就像中國的雄雞
在地圖上昂首啼鳴
爸爸 我們家就住在
雄雞的肉垂上
我喜歡意大利
喜歡優(yōu)美的意大利靴子
那個雕塑家米開朗基羅
從不穿靴子
他的大衛(wèi)卻走遍了全世界
足球明星也不穿靴子
可他們
卻踢出了全世界最美的球
歐洲的許多童話里
都有穿靴子的貓
意大利的貓肯定會
穿著靴子上街
爸爸 如果你能遇見
一只穿靴子的貓
就把它帶回來吧
帶回來
給中國孩子
講童話故事
波羅的海
爸爸 你到瑞典了么
你見到波羅的海了么
爸爸 你說過地球上的冰川期
好像剛剛從那里撤走
那些大大的冰塊
還沒化夠
所以波羅的海的水
一點也不咸
大西洋早就想闖進去
把波羅的海變咸呢
卻有丹麥灣擋著
有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長胳膊護著
于是 波羅的海成了
世界上最淡的海
北歐人又高又白
是淡淡的海水滋養(yǎng)的么
瑞典人長著金黃頭發(fā)
是波羅的海水漂洗的么
爸爸 你盡量別到波羅的海
去游泳
就是真的下了海
也別 泡得太久
我可不希望你染得
變了樣子
只有黑頭發(fā)黃皮膚
你才是
我的父親
日內(nèi)瓦的老花鐘
1
你告訴過我 爸爸
瑞士的日內(nèi)瓦 住著
聯(lián)合國辦事處
街上還有一口很老很老的
老花鐘
老花鐘敲響的每一個早晨
聯(lián)合國都要在那里
按時開會么
聯(lián)合國的秘書長
一定在向各國征集糧食
非洲的黑孩子
已經(jīng)餓得皮包骨了
或者 他們正在
阻止一場戰(zhàn)爭
隆隆的炮火在吞噬著
鮮活的生命
那里有無辜的老人
和沒長大的兒童
當你到內(nèi)日瓦 爸爸
腳步輕點 說話也別高聲
那里的每個世界組織
都在研究重大事情
他們的決定
牽動著地球的每根神經(jīng)
2
爸爸 你仔細地看看
銅鑄老花鐘的指針和刻度
是不是都由鮮花組成
它的每一個報時
都是從花朵里
發(fā)出音樂么
讓那些好戰(zhàn)的國家
都學學老花鐘吧
把炮彈換成一朵一朵的鮮花
或一個一個柔軟的面包
把炮聲變成
動人的音樂 那么
當炮彈落下
大人和孩子就會從屋里跑出來
一邊聽著音樂
一邊收著院子里的面包
臉上帶著花一樣的
笑容
爸爸 把你的表調(diào)到
和瑞士的老花鐘一樣準吧
等待著
等待著 老花鐘
說不定真的會
給你帶來一場
意外的感動
格林童話小屋
到德國 爸爸
一定要到萊茵河畔的哈瑙城去
那里有神秘的古堡
那里有寂靜的修道院
在一間綠樹遮蓋的尖頂老屋里
住著一個白發(fā)婆婆
她是格林兄弟的老祖母
格林的童話
就是從那張沒牙的嘴里講出來的
老屋的周圍
一定有很多高高的草
一定有很深很深的幽林
還有長滿眨眼睛的花朵
和滿地撒歡的蘑菇
金頭發(fā)的白雪公主
身前身后圍著七個小矮人
小紅帽采著花
往奶奶家走
大灰狼緊緊跟在身后
青蛙坐在一口幽井邊發(fā)愁
不知道什么時候
才能變回英俊的王子
灰姑娘正在試穿那雙水晶鞋
她要擺脫兩個丑姐姐
去參加皇宮的舞會
爸爸 這些你能看到么
大人的眼睛里落滿了灰塵
大人看不到這樣美麗的仙境
仙境只給那些透明的眸子
比如格林兄弟
比如所有的小孩
要是真的看不到這些
爸爸 這趟德國
你就算白去了
那個叫唐吉訶德的孩子
在西班牙走累了
爸爸 你一定要在河邊
坐在那緩緩轉(zhuǎn)動的大風車旁
靜靜地休息
你會等到一個
騎著瘦馬的 游俠騎士
他叫唐.吉訶德
手里拿著干樹枝長矛
臉上戴著紙殼做的眼罩
他會一個勁地 刺向
那個最大的風車
你不要躲閃 爸爸
他生銹的矛尖不會碰到你
他的敵人
是書里跑出來的巨人
巨人都化成風車了
唐.吉訶德就把自己當成了
一個英雄
小孩子都喜歡這么干
唐.吉訶德只不過是
西班牙的一個小孩
小孩子想的事
大人永遠不會明白
小孩子做事總是不對
唐.吉訶德要是做對了
誰能把他寫進書里
沒有這個可笑的小孩
全世界的人
都來嘲笑誰呢
小家雀
你回房檐上的家吧
你這去年剛會飛的家伙
終于回來了 在這
陽光燦爛的三月
在我熱氣騰騰的灶屋棚頂
腳印總是把好好的白雪
踏出一條路來
這一夏天
看把蟬累的
牽?；ú幌敕排Ａ?br />
牽牛花爬到高高的籬笆墻上
往遠處看
老玉米
可不要做糊涂事呀
你們趕緊從山坡上下來
把那塊地還給小樟子松和雞爪草
回到玉米地里
做個本分的莊稼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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